勤工俭学N部曲（5）
麦假的最后一天，宋南极他们决定再去地里边拾点麦子，一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二是为了明天跟父母开口要麦子的时候容易开口。因为通常情况下靠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捡来的那点麦子是远远达不到学校要求的指标的，如果自己不努力赚点零头，向父母开口的时候总是没有底气。
于是乎，为了自己的学业能继续下去，早上七点不到，三个懂事又调皮捣蛋成性的孩子便每人背了一个粪篓，迎着朝阳就出动了。
粪篓——也叫粪筐，并不篓如其名用来盛粪的（当然也能盛），它更多时候是用来背草，粮食啥的，通常是用荆波、酸枣树或者柳条等编制而成的农具。
农具，作为农民劳作的亲密战友，在中国五千年文明史上曾战功卓著。如今在工业化大潮的冲击下虽然已经日渐式微，但仍然是值得铭记和回味的。
除了会写毛笔字，宋有才还是个编筐能手，他几个儿子家用的粪篓几乎都是他亲手编织的。
“我刚又学会了一首歌，给你们唱两句吧！”宋春海得意地说。他喜欢唱歌，只要逮着机会总要给人一展歌喉。
如果中国的星探能不辞劳苦深入农村，宋春海肯定早就出名了。
“来吧，你唱歌，我来给你敲鼓伴奏，哈哈。”宋云峰从地上随手捡起两根棍子，在粪篓上敲打了了两下子，“说吧，你想唱啥？”
“只要你过的比我好。”
“哎呀，这个简单，我早就学会了。”宋南极话音刚落就开始吼了，“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死的比我早，什么事都难不倒，一股劲儿到老！只要你过里比我好，死里比我早，什么事都难不倒，一股劲儿到老！”
不知道你这会儿过里得咹办
是不是一样喵烦恼
像个傻子似得模样忘不了
你那笑对我一辈子一颤重要哩
这两年你过里得咹办
是不是有时候也觉着有点老蓝
和个大人一样谈恋爱
有时候很烦躁
请你相信我就在你身边别忘了
只要你过里比我好
死里比我早
什嘛事也难不倒
所有里快乐都在身边围绕
只要你过里比我好
死里比我早
什嘛事也难不着
一股劲儿到老
嗷——
宋南极和宋云峰将钟镇涛这首曾经红遍大江南北，小河西东的歌曲成功的用宋家庄方言改编了一遍。
本来还打算露一鼻子的宋春海被抢了风头，很是沮丧。
“你们唱的都不对，你们那都是瞎唱的！人家歌词是：过得比我好，你们唱成：死的比我早。胡编乱造不是病，病起来要了你的命。”宋春海嘟囔着嘴说。
“哎呀，云峰你看，春海快啼哭啦，哈哈。”宋南极笑着，“看你那点出息，真是的。“
“咱们别逗他了。”宋云峰说，“来来来，春海，你给咱们来一个你拿手的呗，俺们给你伴奏。”
“那，这回你俩可别捣乱了昂，要不俺就不唱了。”宋春海红着眼说。
“行，俺们对天发誓，谁要是再捣乱谁是小狗。”宋南极笑着说。
“那你们说我唱个啥歌呢？”
“来个铁道游击队吧。正好我昨天晚上刚看了这个电影，听见那个：弹起我心爱里土琵琶，我就精神抖擞！”宋南极说。
“你们不是都会唱吗，那咱们一起唱呗。”宋春海兴奋地说。
“邦邦邦——”宋云峰敲着粪筐，“来吧，一起唱！”
“好说，来吧——”宋南极怀抱隐形琵琶，“格朗刚格朗刚”自己配音试了试音调，然后喊，“预备唱——”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微山湖上静悄悄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爬上飞快的火车
像骑上奔驰的骏马
车站和铁道线上
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
我们爬飞车那个搞机枪
闯火车那个炸桥梁
就像把钢刀插入敌胸膛
打得鬼子魂飞胆丧
……
在流行歌曲逐渐占据主流的八九十年代，红歌也并没有没落，小孩子们还是爱军装超过爱红妆，愿当大侠不做伪娘。
唱到高潮，三个孩子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手舞足蹈，群魔乱舞，煞是癫狂。
“哎，等下。”宋云峰突然停下来，指着前边的一个大槐树上说，“你们看，我刺儿，这个马蜂窝，还是两层楼的！我刺儿，这马蜂也住起小洋楼来啦！”
宋南极和宋春海顺着宋云峰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十几米高的大槐树叉子上一个大如脸盆的马蜂窝挂在上边，下边还有一层呢略小一点的马蜂窝扣在中间，上百只马蜂趴在上边不停蠕动着，时不时还有几只会起飞巡视一番。
“我刺儿，二层小楼。”宋南极惊叹，“这个马蜂窝可真大啊！”
“咱们把它捅下来，把马蜂儿子（蜂蛹）烧了吃。那东西可好吃了。我上回吃了一个，香喷喷的，比老牛还好吃呢，绝对不瞎糊弄你们。”宋春海留着哈喇子说。
宋云峰皱着眉头说：“你真恶心，喂鸡的东西你也能吃下去。南极，这么高，这可怎么捅下来啊？这么大个马蜂窝我估计最少也能卖五六块钱。”
宋南极盯着马蜂窝看了半天，摸着下巴说：“这是一窝险马蜂，比小乖子可厉害多了。这棵槐树也这么高，这么粗实，光爬上去就得费半天劲儿，还得拿根长竹竿捅马蜂窝。关键是这一捅马蜂都飞起来了的话，咱们在树上也没地方藏，肯定得叫这群险马蜂给蛰个半死。看来咱们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我有个法儿，”宋云峰说，“咱们拿几根长竹竿接起来，俺家有，我估摸着有三四根竹竿就差不多了。咱们弄绳也行，铁丝也行，把它们接起来，肯定就能够得到把马蜂窝捅下来了。哈哈，到时候咱们可就发大财了，哈哈哈哈。这么大个马蜂窝，算它卖六块钱吧，咱们一人就能分两块钱，嘻嘻！”
“那咱们先记着这窝马蜂，等咱们拾麦子回来再捅。”宋南极咽了口唾沫说，“今儿个可是麦假最后一天了，要是再不去多拾点麦子，等着明儿个开学里时候我爹我娘他们肯定不给我交够那三十斤。”
“对，那咱们就先去拾麦子，回来再收拾它们，嘿嘿。两块钱我不要了，你们俩分了吧，最后记着把马蜂儿子都给了我就行，我这次试试油炸看好不好吃，嘿嘿。”宋春海吸溜了口水，满眼都是对那蜂窝里边白乎乎蠕动的虫子的垂涎。
宋南极和宋云峰瞅了它一眼，鄙视地说：“你恶不恶心啊？虫子也吃，真是吃嘴馆儿，拉屎尖儿，拉出来，还吃了。”
宋春海没有理会俩人的嘲讽，背着粪篓一边走一边说：“你们是没吃过，要是吃了我保证你们还想吃第二回。谁瞎唬弄你们谁是小狗，真的！油锅里一炸，嘎嘣嘎嘣脆，再搁点盐巴，我刺儿，简直就是山珍海味啊！”
“哎——”宋云峰一咧嘴，“我一看见那白乎乎的，还咕哝咕哝动弹的虫子就想起我拉屎的时候茅坑里头的蛆了，再好吃我也吃不下去。南极，你呢，你能吃下那和蛆一样的东西吗？”
“我也吃不下去。”宋南极撇了撇嘴。听了宋云峰的一席话，他显然更吃不下了。
“啥也别说了，咱们赶紧去拾麦子吧，拾完麦子咱们就能赶紧回来捅这窝马蜂，要不然叫别人捅了就坏了。”宋南极一声令下，三个人扛着粪篓开工了。
话说勤工俭学的可不光有宋南极他们这样的学生，也有扛着耙子的老太。宋南极他们抵达河边的一块他们早就惦记好的地方拾麦子的时候看到村里那个头发全白的瘦小老太太已经在那里辛勤劳作了。
此老太的真实姓名村里边年纪小的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性格孤僻，三尺身材还略带佝偻，满头银丝后边裹着硕大的球形发髻，布满皱纹的脸像是云阳梯田一般。除此之外老太太还喜欢绑腿，枯瘦干瘪的手脚似乎是练过九阴真经，所以村里小朋友都亲切的在背后称呼她为九阴老太婆。
九阴老太婆老伴走得早，现在虽然跟儿子媳妇同住一个屋檐下，似乎也不受待见，经常一个人要么蹲在敞院口发呆，要么背着粪篓四处转悠，拾点麦子，检点破烂，割点草啥的。
很久以前，似乎彼此之间还沾点亲的九阴老太婆和村里头号公敌“鬼见愁老太”白敏敏还常常言谈甚欢，可不知为什么后来就闹掰了。失去了这么一位情投意合的挚友，平日里和街坊乡邻也不怎么说话的九阴老太婆更显孤单了，而且不止何时起，她一说话就咕哝着嗓子，仿佛喉咙里存了一口万年不化痰。
由于经常被“抢生意”，勤工俭学的小朋友们都不待见这个九阴老太婆。尤其是宋春海，还曾经在一次偷菜时被九阴老太婆发现而拿着镰刀恐吓过。
“你们快看，九阴老太婆也在那拾麦子呢。”宋云峰气鼓鼓地说，“她占了咱们记好里地方啦，还拿着个耙子，这么多麦子都叫她给耙走啦。”
“这个老婆子可非常不是东西呢。上回我上菜园子里偷菜，反正不是偷她家的菜，叫她看见了。后来这个老婆子拿着镰刀追了我二里地。幸亏我跑的快，要不肯定叫她夲我一镰。”宋春海想想当年依旧耿耿于怀。
宋南极想了想，说：“管她呢！光兴她在这儿拾麦子吗，这地又不是她家的，咱们也能在这儿拾。”
这块麦地是宋南极他们前两天游泳的时候发现的一块宝地，因为这家人割的十分粗犷，残留的麦穗非常多，于是哥儿几个便商量过两天来清理一番，没想到现在竟然让九阴老太婆小脚先登了。
“就是，这块宝地可是咱们先发现的，凭啥让给她啊？走，拾麦子去。”宋春海说完大步走过去，把粪篓放到一边就开始弓着腰在地上拾麦子了。
宋南极和宋云峰紧随其后。
九阴老太婆拿着耙子，弓着腰从地的另一头开始，已经耙了五六堆麦子了，虽然木乃伊似的脸上已经沾满汗水，可三角眼里还是忍不住放射着欣喜的光芒。
可是当她抬起头，试图稍作休息的时候，眼里的欣喜瞬间变成了愤怒，继而开始抓狂了。
“呔！”九阴老太婆一声大喝，差点把嗓子里那口万年不化痰给震出来，“你们这群小王八羔子过来干啥啊？没看见我在这儿耙麦子呢吗？快些给我滚到别处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