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回家的火车上。
今天上午,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爷爷,走了。今年爷爷97岁,他的生命终结在今天。我没敢跟爸爸说,我这几天做梦,梦到自己掉牙齿了——小时候,爸爸曾说如果有这样的梦,说明自己有至亲的要过世了。对于这样的迷信,我向来是不以为意的,我认定这是个巧合,但这回确乎不敢像以前那样愉快的对父亲描述自己的梦境了。
电话接到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是悲是喜。对于自己的生死,早已看淡;对于别人的生死,除了肃然,也没有太多慨叹。也曾不止一次和父亲谈到死以后的事,谈起我们心中最后的葬礼。这毕竟是我们生命最后参与的一场社会活动了。当死亡终于在此降临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措手不及,倒是父亲,电话里的声音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几乎听不出丝毫感情:“你爷爷走了,有时间回来看一眼。”
惊异之余,手机上买好火车票,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踏上去火车站的路。路上发了一条简单的朋友圈,大约一会儿,数十个“节哀”涌了过来。然而,哀,在何处?
终于踏上火车,想起来离开家上火车前,和爷爷的最后一次告别。
告别不是第一次,每次爷爷都是一样的张着牙齿磨尽的嘴笑着,挥手说:“去吧!路上小心。”我永远都是没心没肺的一个鬼脸,又或是极不耐烦的“知道了!知道了!快回家去!”去回应他。最后一次,他还是那样,看着我出发的公交车开到他看不见的时候才转身走进房子里。爷爷的三个儿子,乃至全村人,都相信,他会是我们家族中若干个年过百龄的人之一。而就在两个月前,我回家为房子的“物联网化”改造的时候,我还一边教着这个90多岁的老人学习使用智能网络电视,体验体感游戏...当我像他展示并描述互联网时代的潮流时,他满眼充满惊喜,我知道他没听懂,但是,确乎是感受到了。
每一个人都相信他天年百岁,所以没有人在乎这一回的告别,于是这一回真的别了。陪我长大的男人里,又走了一个。第一个是太爷爷,我十岁时,他105岁,那一天前,他召集一家人吃了饭,最后一次扛着锄头下了田,洗澡,自己换好衣服,躺下后就这么走了。第二个就是爷爷了,第三个,大概是我自己,或是父亲了。
生命是死神播下的种子,一季一季的播下种子,一茬一茬的在合适的季节收割。从种子发芽到结果的过程,浇灌的是我们的生命力。
爷爷走了,火车的汽笛唤出了我的湿润的眼睛。死亡的肉体行将消失,我用眼泪祭奠的,只有回忆。
“去吧!爷爷,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