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自然是一番盛宴。只是,席间周寅和苏沫的表现让所有人猜不透。两人之间并没有亲昵的互动,反倒冷冷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甚至,没有一个眼神交流。
因为同时是庆祝王府夫人阮慕言有孕之喜,周寅倒是频频抚摸她尚未隆起的小腹,眼光中浸满慈爱。
宴席散尽,苏沫仍旧住回过去清冷的清心阁。周寅则宿寝在阮慕言的房中。
“王爷——”早已换上寝衣的阮慕言端着一碗油茶,放到他手上。阮慕言对装饰向来讲究。哪怕是一件寝衣,也式样别致,尽显她玲珑曲线。如今入冬,她的寝衣却依旧轻薄透明。只是原本束腰的设计被改了样子。将束带推至胸口以下。因为有孕,她傲立的胸脯本就像两朵绽放的白莲。如今又在胸口加了束带,就更显丰满诱人。一件双层织锦纱披在身上,诱惑邮编得或隐或现。
“入冬了,这样的寝衣容易着凉。”周寅抿了一口油茶,抬眼说道。
“王爷关怀——”阮慕言抿嘴一笑,变顺势坐在周寅的身上,“我如今有孕,本就不方便服侍王爷。幸好王爷亲自把苏妹妹接回来。我还以为今晚——该是苏妹妹的福气。”
“不要提她——”周寅将茶盅重重地搁在几案上。吓得阮慕言差点从他膝头弹起。周寅见着她发白的面容,歉疚地又将她拦在怀中,“她终究不过个侧室,我亲自接她回来,你不要吃味——这原有我的道理。你是正室夫人,又有孕。我们夫妻别离多日,自当该先来陪你才对。”
“王爷厚爱,慕言自然欢喜。”她恰好地收去刚才佯装的惊恐,又软软偎在他的胸膛,“王爷,慕言也是个寻常女子。前些日子,看着自己的夫君兴冲冲地去接另一个女子——”她拉起他的手按在胸口轻轻按了下,“这里总归不舒服。不过,我跟自己说,苏妹妹是王爷的侧室,就是慕言的自家姐妹,断不该心胸如此狭隘。如果连王爷都不介意她出自金曌宫的身份接受她,那么慕言也该促成王爷和苏妹妹的好合。所以今儿个晚上,我早就让下人收拾出了西厢房,作为你们的洞房夜——没想到——”
“慕言——”周寅感触地捉住她的手,“我的好慕言——我从来不知道,你竟如此为我着想。”他厚实的唇轻轻印在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是我之前鲁莽,伤了你的心还不自知。”
“王爷多虑——只是此前看王爷兴冲冲地去接苏妹妹,想必——妹妹和王爷此前是有些渊源吗?”阮慕言见势顺水推舟地问起来。
“渊源——”周寅想起苏沫冷若冰霜的脸,和那句伤人心肺的话,他自己也疑惑,他们曾经算是有过渊源吗?腰间还别着那串白虎玉佩。在船上,他几次想将玉佩投入河中,就此了结心头这段孽缘。可是试了几次,他都没有成功。
苏沫也好,果沫儿也好——已经不是眼前这个人。她像一个梦,扎进他曾经初次悸动的心里。现在,就算这个人让他伤心,但这段情却依旧难以放弃。
周寅放开了阮慕言,绽起了身子:“慕言——你如今有孕,应该多加休息,我今晚还是睡在书房。”
“王爷?”阮慕言惊讶地瞪大水灵的美目。莫非自己刚才的问题扫了他的兴致?
“你好好休息。”他没有犹豫,快步走出了房间。
“王爷——呕——”阮慕言才快走几步,油茶那股子腥臊味突然窜入鼻腔,让她不能自制地干呕起来。她不得不停下步子,扶着几案喘息。
“夫人——”翠兰一直候在外面。她看到周寅冲冲离开的身影,心里本已觉得奇怪。此刻听到阮慕言的声音,吓得也忘了规矩,忙跑进来。“您这是怎么了?”
“我——突然闻着油茶恶心。”阮慕言咬着红唇,能够接受油茶——是因为是他爱的东西。如果没有他,她的身体就本能地反映出了排斥。“你快叫人把那盅东西扔出去。”
“是——夫人。”翠兰一边使唤着下人,将油茶拿出去,一边又含着人来送水漱口。
片刻,一个翠衣女子端着新沏的热茶端到阮慕言跟前。她抬眼轻瞥了一眼,竟是蘼芜。
她的面容比早前见到更加苍白消瘦。乌黑的长发只是盘了一个最低等下人才梳的牛角髻,远不符合她侍妾的身份。那身翠衣也是半旧不新的单层布褂子。在寒雪天里,显然不足以御寒。袖管里的手臂清白而干瘦。她低头不语,双手将茶托举过头顶递到阮慕言的面前。
看着蘼芜一副可怜之相,想着周寅突如其来的离开可能与苏沫有关。想着这其中的种种又与蘼芜脱不了半丝干系。她的怒火又从心头燃气,于是狠狠推了一把蘼芜的手。杯中的热茶立刻泼洒了出来。
翠兰眼尖,用帕子在阮慕言前一掸。热水便被全部掸在了蘼芜干瘦的手上。清白的皮肤立刻泛起了红潮。她毫不吭声,只是直直跪下。膝盖与青石板间发出脆生生的撞击声。
“你这个贱蹄子——怎么端杯茶也端不好——夫人是有身孕的人,如果伤了夫人可如何是好?”翠兰二话不说,便扇了一记耳挂。蘼芜没有动摇,而是将头沉得更低。
“怎么——不说话,是觉得委屈?”阮慕言摸着自己细白的指尖,冷冷问道,“要知道,本夫人为什么这么对你吗?你知道你替本夫人闯下多大的祸?这可绝不是端不稳一杯热茶。”
“奴婢知道哪里得罪了夫人。”蘼芜沉静地回答,“是因为奴婢告诉夫人,苏夫人像极了金曌宫曾经的婢子果沫儿。而这事又让王爷知道。王爷急着寻苏夫人回来,夫人断定是因为蘼芜的这些话。”
阮慕言见她如此还能沉着回答,心头倒是有几分赏识。这些日子像现在这样的折磨,无论是自己还是其他下人,都没有少给过她。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冷冷静静,没有丝毫崩溃的样子。让她全然无法相信,曾经的蘼芜竟然会因为鬼魅之事逃离清心阁。她甚至怀疑,蘼芜是苏沫最贴心忠诚的婢子。会告诉她苏沫像金曌宫死罪婢子的鬼话,也许是她们知道什么,又故意借助她的口,吸引王爷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