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早餐的时候翻看朋友圈是阿泽近期刚养成的习惯。如果老妈在这儿，肯定会臭骂他一顿，然后唠唠叨叨地数落半天。但还好，这段时间他都是一个人。虽然生活上少了照料，不过也多了自由。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嘛。

        他觉得这样挺好。不用花费额外时间，在早上吃饭的时候就顺带了解了近日新闻，还可以靠点赞和评论刷点存在感。

        但这一天的开头却有些不一样。没隔一分钟，他的手指在一条动态那里停了下来。

        小A结婚了。

        他仔细确认了一遍那个头像，没错，是他的。

        小A是他的大学同学，寝室和他对门。读书时代虽然说不上铁，但也算是能聊得上的朋友。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这两年他接到的红色炸弹也不在少数，早就没有最初那种“瞬间被变老”的冲击。

        他只是有些意外。他记得仅仅几个月前，他们还有过一次近似于促膝长谈的远程对话。那时小A向他抱怨过生活有多令人绝望，找个女朋友有多难，甚至还说了“咱俩估计要孤独终老了”的话——嗯，在这件事上，他直接强行把阿泽跟他划到了同一战线。而现在，他却兀自趾高气昂地站在喜气洋洋的照片里，还端着个无比欠揍的笑容。

        所谓的“同盟契约”真是不堪一击。阿泽苦笑了下，随手点个赞，然后评论了一句恭喜恭喜。

        只是，那中间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突然间，早餐似乎也泛着沮丧的味道。他咀嚼着面包，看向窗外。

        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他的思绪随着视线所及慢慢地舒展开，乘着阳光附着到了飞翔的鸟儿身上。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是自由的。但他没有真正的自由，至少，现在没有。

        大光的消息在这一天迟些的时候如约而至——大学时期就以“八卦之王”著称的他，如果他不对这个新闻评论几句反而奇怪了。

        “小A结婚了，你知道了吗？”

        那时阿泽手头上还有其他事情，只是瞟了一眼，还来不及回复。那头的消息却如洪流般继续奔涌过来。

        “我靠，真没想到他会是咱们班下一个。”“这个世界真是疯狂。”“我一直怀疑他是GAY呢。”“唉，他们节奏这么快，我有点压力山大啊。”“喂，阿泽，你在听吗？”“在听吗？”

        隔着屏幕，他都能想象出大光有些抓狂的表情。

        “看到了。”好久以后，阿泽料理了手头上的事情，才回复了信息。他搬了一张椅子到院子的大树下，坐下。他有预感，这次聊天应该会持续很长时间。

        “现在他们个个都成家立业了，你慌不慌？”那头大光直接发起了心理攻势。

        “很慌啊。但是有什么办法？我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阿泽回道，又打趣了一句：“你那边女博士这么多，都不给兄弟介绍几个？”他可没指望大光在这事能帮上什么忙，毕竟自己做单身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没见这货雪中送炭。

        “我有试过啊。不过你的条件，本科学历，又是在非洲的穷国家，她们看不上啊。”大光回复道，末尾加上了两个极其欠揍的“偷笑”表情。

        “肤浅，这样不注重内涵的女生我不要也罢。”

“就会装。”

        “诶，我记得你不是去相亲了吗？怎么样，没有收获吗？”阿泽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

        “有好几个在聊。不过没意思。”

        “都失败了吧？”阿泽想要直击他的痛楚，然后把快乐凌驾之上。

        “切！有一个女的说要送我一套房你知道吗，不过被我拒绝了。”大光直接爆了个猛料，差点没震瞎他的眼睛。

        “瞎扯吧？别人送你房，你还不上？”在他看来，大光和他都属于对女孩没什么吸引力的人，就像白开水，虽然能喝而且解渴，但在一堆花花绿绿的饮料可以选择的情况下，极容易被忽略。在如今这个僧多粥少的年代，还有女孩倒贴？嗯……这一定是某个悬疑故事的开头。

        “信不信由你。我条件又不差的。再怎么的，县城有房，马上就博士毕业了，而且还有存款。跟你说哦，我要是长得帅一点点的话，追我的女生会多好几倍。”

        “好吧，我信了。”阿泽极为敷衍地回复道，心里却在想，反正倒追还送房的桥段我是打死也不信的。同时他的脑中闪过一个段子：0的倍数不仍然是0吗？

        那头，大光还在疯狂发挥着：“我也不在乎别人送不送房，我在乎的是磁场。我和她之间的磁场。就像你每次说些好玩的事，她总能get到你的点，可以是一场电影，一本书，或者是一天的见闻。那就很好。你觉得你是被理解的。而如果，我和她完全不能get到彼此的内心，我宁肯不要结婚。那还不如找个机器人呢。”

        阿泽看着他的消息，却微微有些失神。那一刻他又想到了临，那个他永远错失的女孩。他曾经以为随着时间逝去，有关于她的记忆会慢慢变淡，然后在很久以后的某天，即使他们再相见，他可以无比坦诚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普通朋友，寒暄，友好而不亲近。但事实并非如此。每一次当他陷入万籁俱寂的沉思当中，每一次他被无尽的孤独包围时，她就会和他的心声一起出现，带着最美丽的笑容和最恶毒的语言质问：你后悔吗？后悔吗？

        “话是那么说，不过……不简单啊。我现在都无所谓了。也不年轻了，反正找个差不多的，人品过关的就好。我都快淹死了，只想找一根救命稻草。”

        过了今年，他就满三十了，虽然是虚岁。他还记得老妈不经意地说过：“过了三十还不结婚的男的都是变态。”那暗示，不，是明示了她的态度。

        “诶，你也别妄自菲薄。再等等，会等到你的缘分的。”大光作为资深鸡汤烹饪家，在“给自己死党灌溉爱的希望”这件小事上还是很称职的。

        “缘分，你还相信吗？”阿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还相信“缘分”两个字，虽然在很多年前，那是流淌在他血液里的信仰。他当然希望有一个和他无比契合的女生，能将临完全替代，但那种希望已经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只差现实的最后一击。

        “信，当然信。千里姻缘一线牵。我相信，无形中有一只大手在操控着，会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拉扯在一起。如果现在没遇到，迟一点总会遇到的，那个灵魂伴侣。”

        千里姻缘一线牵。阿泽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他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微信那头真的是大光吗？印象中的大光可说不出如此感性的话来——那明明是属于他的专属……噢，他蓦地想起，那印象已经是多陈旧的事了。所有人，包括自己，都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他抬起头，看着大树茂密的枝叶随风攘动，像是一把绿色的巨型扇子，又像是一个漩涡，不断吞噬着他的视线。他的脑中浮现出一幅画面，此时的大光是否也会突发感慨，面对着夕阳，不，是面对着被零星点缀的夜空心驰神往，总觉得不可思议。

      “今天你注定要从我这喝到不少鸡汤。”在他发呆的时候，大光的消息又来了。

        “我不喝鸡汤。我是死脑筋，不会轻易改变。”阿泽开了个玩笑。

        “那你继续死脑筋吧。”

        对话便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看着手机屏幕，感受阵阵微风拂过他的脸颊，头发，然后一个问题莫名地刺了进来。

        究竟当时选择出国，是对，还是错？可是，假设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那个斜阳漫天的黄昏，他满怀期待向小伙伴们宣布这个消息时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

        “去非洲？去那干嘛？挖矿吗？”黑子瞪大着眼睛。

        “挖你妹的矿。”阿泽没好气地说。

        “猪……他爸妈都在那边的，人家是过去当资本家的。”大光指着黑子一顿痛骂。

        “可听说那里很落后，很穷的。治安好像也不是很好诶。”黑子搭着他的肩膀说。

        “无所谓，就当体验生活嘛。与其按部就班地工作，结婚，生子，倒不如选另一条路，反正还年轻，还能折腾几年。”阿泽信誓旦旦地说，心里却已浮现出一幅蓝图。

        他突然体会到了那首诗的意境：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了两条路，我选择了人烟稀少的那条。

        未知代表着无限可能。

        “你做了决定就好。准备过去待几年？”大光问。

        “唔，一年，两年吧。大概，唔，我也不确定，差不多那样吧。总不可能一直都待在那吧？”阿泽不确定地说。

        然而这一待就是五年，体验生活成了真的生活。

        “这不屁话嘛，你不回来难不成做外国女婿吗？不过挺好的，咱们三个人三条路，一个去读直博，一个念硕士，一个去海外经商，哇，这怎么和中国合伙人的情节有点像啊。阿泽，大老板，我等着你以后回来带我发财。”大光大声嚷嚷着。

        “那如果我混得很落魄怎么办？”

        “那就别回来了。”

        “我明白了，你是要让我破釜沉舟对吧？”

        “不是，是我会觉得很丢脸。比如，介绍你的时候，大家好，这是我的死党，他刚从海外回来，他是个Loser。这话实在太掉价了。”大光说完便咯咯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校园的空中蔓延，越飞越高，忽地穿越时空来到了阿泽的耳边……

        没想到，预言成真。现在的他，在别人眼里是不是就是个Loser呢？更糟的是，这或许是恶性循环的开始。往后的生活，又该往哪里走呢？

        唉，这一天就这样被小A毁了。阿泽站起来走到大树的旁边，自言自语着，心中的郁闷却始终无法排解，反而愈演愈烈。

      “草！真他妈一塌糊涂。”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他很少这么做，在别人面前他一向温文尔雅，彬彬有礼。那并不是为了维持形象，纯粹是因为性格使然。虽然这种性格已经被诟病多次，甚至在许多流言里已经和“愚蠢”划上了等号……

        不过这会儿没人听见，自然也没人在乎。除了那棵大树，还有风。

        它们知道所有的事，所有的……因为，这里是一切的根源。

（未完待续）

作者说：哈罗，大家好，亲身经历改编的故事，大概会有些长，不管怎样都会一直更新。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