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08——请你善良

今早,一打开新闻,还是上海海滩失踪的四岁女孩的新闻占着头条。孩子还没找到,把孩子独自留在海滩回去拿手机的父亲成了网暴的对象,各个隐藏在网络后面的键盘手都成了福尔摩斯,以各自的角度恶意揣度、谩骂那位父亲。我很想抱抱那位年轻的父亲,跟他说句:这不是你的错,这只是意外。

记得女儿刚上幼儿园小班的那个秋天,也就是三岁多一点,我带她去镇上的儿童游乐园玩。那地方我们最熟悉不过,每次女儿都要玩上一两个小时,哄也哄不走,那时手机还没那么普遍,我的第一个手机还在生产中。我就只能无聊地在陪着女儿玩。不要说陪着孩子玩也挺有趣的。那是因为你不是带孩子的主力军,偶尔玩具般地带带孩子那是乐趣,24小时带孩子痛苦与快乐并存,尤其是年轻的奶爸奶妈们,尚未炼就百炼成钢的耐心。

那天,女儿依然玩得不亦乐乎,我就让她在这玩着,我去上个厕所。然后我便骑着我的踏板摩托车去了一公里外的公共厕所。按平日,等我回来女儿仍旧在奔上奔下地玩,叫她回家必定还要闹上一闹。可是十多分钟后,等我回来,游乐场里不见女儿的身影。我只是有点着急,还不慌,问了路边摆摊的,说是看见我说的小女孩穿过桥走了。那是找我去了。赶紧骑上摩托车去往厕所的路。可是一直到厕所,依然没看到女儿,我这才开始慌了。又往回找,又去问了游乐场边上摆摊的人,女儿没有回来。那她会去哪儿?她那么小,还不会独自穿马路,回家的路不知认不认得?我完全慌了,骑着摩托车往家的方向来回转了两圈,还是没有。我彻底疯了,没有了方向,疯狂地骑着摩托车东张西望,撞死人或者被人撞死都无所谓了,我的女儿丢了!我把我的女儿弄丢了!我的心里只有这个声音——我把女儿弄丢了!

我在大街上没有目的地疯狂乱转。如果当时有熟人看到,一定会被吓到。这个精神涣散、六神无主、疯狂、濒临崩溃的女人是谁?在确定女儿丢了后的一分钟一分钟的叠加中,我的世界在一点点崩塌。

疯狂寻找了十几分钟,当我再一次穿过镇上的十字路口时,猛然看到女儿正站在转角处抹眼泪。我的上帝啊、菩萨啊、真人啊!我扑过去一把抱住女儿,劫后余生般地大叫:“你跑哪去了!”旁边一载客三轮车师傅说,这小姑娘从那边一边哭一边走过来,说是妈妈不见了,我让她就站在这里,我告诉她你妈妈不论从哪个方向找来,都能一眼看见的。话我听清了,可我崩塌的世界尚未修复,倒是想到我和女儿当街相拥而泣的场面会被人笑话,于是拉着女儿匆匆离开了,事后我才想起竟然没有对三轮车师傅说句“谢谢”。这如再生之德的大恩,我竟然“谢”字都没一个。上次看到一个新闻,也是一个路人交还给一个母亲她走失的孩子,那个母亲同样也是悲喜交加地抱过孩子,然后没有说一个谢字就走了,网友纷纷谴责。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事远远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我在事后大半年才心有余悸地跟家人提起。再让我活几辈子,我也不想再次体验那经历,而如果人生重新来过,说不定这样的错还是会犯,因为年轻,因为心大,因为没有体验过失去的痛,不知利害。

如今女儿早已大学毕业,那件事却依然如我心头的阴影,每每因某事勾起回忆都不由湿了眼眶,惊悸、庆幸、劫后余生,各种情感交杂,如果当日女儿真的丢了,今天这个世界上恐怕早就没我这个人了,即便没有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把女儿弄丢了”的负疚也把我压垮了。

所以,上海的这个父亲如今什么心情我感同身受,谁也不会把自己的亲生孩子故意弄丢,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不能离开视线”,什么“手机难道比孩子重要”,不出事这些都不是事,出了事那就是出了事,谁也不想,可是事情已经出了。这件事情中最痛苦的恐怕就是那个父亲,“我把孩子弄丢了”的愧疚每一分钟都在啃啮他。所以请网友们善良,在键盘上敲打几句自以为义愤填膺的话,除了往濒死的骆驼身上添加稻草外于事无补,还是让我们为孩子祈祷,给父亲支持,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这是意外。即便最坏的结果,孩子找不到了,这位父亲还有家庭需要他支撑,还有妻儿需要他照顾,他必须坚强地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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