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從電腦前抬起頭時，已經過了午夜。螢幕上的文件改了又改，連標點都挑剔得像執行手術。他有種恍惚的自負——每多改一行字，就離那個「完美版本」近一些，可是那份完美，總像鉤在遠處的天花板，抬頭望得見，卻總勾不下來。
凌晨三點，他突然覺得胸口一陣堵。他找不到人傾訴，只好盯著桌上那杯已經涼透的黑咖啡，腦袋裡像是翻攪的衣物，邊轉邊擠，擠出焦慮的泡泡，又自我安慰似地把泡泡戳破。他知道自己並不孤單，旁邊那隻陪了他十幾年的貓跳上桌，尾巴掃過鍵盤，把某個剛對齊的段落重新打亂了。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有點好笑。文字到底是為了誰？他彎腰撿起貓掉落的零食，順手把一行刪了半夜的句子也刪了。完美不會因為更執著而自動誕生，但混亂裡，貓照樣要吃飯，電腦還是得關機，人才睡得著。
隔天醒來，他才發現外頭的天已經亮得讓人心安。他笑了笑，把昨天未完的檔案先收好，深呼吸，告訴自己：有些線條抓得太緊，反而斷了；放鬆，才有餘地補起下一個轉折。
原來，一篇未完的稿子不可怕，可怕的是忘了在裡頭留一點鬆弛。留一點給明天，留一點給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