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寒风似一头挣脱囚笼的狰狞恶兽,裹挟着砭骨的森冷,在江面横冲直撞。它如一位癫狂到极致的画师,肆意挥舞着寒笔,刹那间,原本宛如平镜的江面,被切割成层层叠叠、汹涌澎湃的波涛。
浪涛相互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是远古被封印的怨灵,在黑暗深渊中发出的悲怆咆哮,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击在伯牙的心尖上。
枯黄的落叶,宛如一群遭受命运无情诅咒的折翼蝴蝶,在这如刀割般的凛冽秋风中,无助地挣扎、绝望地飘零。它们在空中打着旋儿,忽高忽低,似是在进行一场永无尽头的凄苦舞蹈。
每一片落叶的飘落,都像是生命消逝的挽歌,在这萧索荒芜的天地间幽幽回荡,恰似上苍降下的一道不祥谶语,预示着一场无法逃避的悲剧即将上演。
伯牙一袭素袍,早早来到这承载着他与子期深厚情谊的江畔。他的身影在空旷寂寥的江边,显得愈发孤寂,宛如寒夜中独自摇曳、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
此刻的他,眼神中透着一种近乎痴狂的虔诚,恰似一位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抵达圣地的朝圣者,怀揣着满心的期待。
他轻轻将那把瑶琴置于一旁的石桌之上。这瑶琴,在这萧索孤寂的江边,散发着古朴而神秘的气息。琴身的纹理,仿佛是岁月镌刻的痕迹,每一道都诉说着他们之间那些美好的过往。然而此刻,它却透着无尽的孤独与寂寥,恰似伯牙此刻那无人能懂的心境。
“子期啊,今日中秋,这是我们的约定,你定会如约而至的吧。”
伯牙喃喃自语,眼神中满是期待,
“我们又能像往日一样,在这江边,伴着清风明月,抚琴论道,倾诉彼此心底的话语。”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那微笑中,饱含着对即将到来的重逢的喜悦,以及对知音子期深深的思念。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子期来的方向,一刻也未曾移开。时而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试图在那茫茫的远方,第一时间捕捉到子期熟悉的身影。
“怎么还不来呢?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意外耽搁了?”
伯牙心中,一丝不安悄然涌起,眉头也微微皱起,
“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从东方破晓,旭日喷薄而出的那一刻起,伯牙便开始了漫长而煎熬的等待。朝阳的光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宛如无数颗璀璨的钻石在跳跃。
然而,此刻的伯牙却无心欣赏这美景,他的心思,全部系在了子期身上,满心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尽快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腹中的饥饿感如影随形,伯牙从包裹中拿出一块烧饼和凉水,一边啃一边喝起来。干涩的烧饼在口中咀嚼,却味同嚼蜡。每咽下一口,都伴随着对子期的深深牵挂。即便身体疲惫、饥饿难耐,他的目光依旧坚定地望向远方,从未有过一丝动摇。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太阳渐渐西斜,天边像是被熊熊烈火点燃,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宛如一幅惨烈而又悲壮的画卷。
“子期,你到底在哪里?为何还不来赴约?”
伯牙的心中,焦急如潮水般翻涌,眼神中透露出明显的慌乱与无助。
“难道是我记错了时间?还是……”
他不敢再往下想,只是不停地在江边来回踱步,脚下的沙石被他踩得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他的焦急与不安而叹息。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如银纱般轻柔地洒遍大地。江面上波光闪烁,宛如无数细碎的银片在随风舞动。然而,这如梦如幻的美丽夜景,在伯牙眼中,却只是徒增伤感。
“子期,你为何还不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你可知我在这里望眼欲穿,满心都是对你的牵挂。”
伯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那是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担忧在悄然蔓延。
“难道这世间,真有如此残忍的命运,要将我们这对知音硬生生地分开?”
伯牙望着风中摇曳的树木,它们的黑影在月光下张牙舞爪,如同一个个狰狞的怪物,仿佛在无情地嘲笑他的痴心与等待。
“不,不会的,子期一定会来的,他不会失信于我。”
伯牙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可那忐忑不安的情绪,却如同一团无法驱散的阴影,紧紧地笼罩着他的心头。
伯牙满心忧虑,再也无法忍受这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他毅然决然地沿着蜿蜒曲折、仿若巨蟒盘踞的山路,朝着子期家的方向奔去。四周的树木在夜风中疯狂地摇曳,发出“呜呜”的声响,好似一群被邪恶力量唤醒的鬼魅,在黑暗中肆意挥舞着阴森的枝干,张牙舞爪,仿佛要将他吞噬。
“子期,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伯牙在心中不停地祈祷着,脚步匆匆,不敢有丝毫停歇。路边的草丛中不时传来不知名的声响,或是夜虫在恐惧中发出的低鸣,或是小动物在慌乱中的窜动,在这静谧得令人窒息、紧张得仿若弓弦将断的氛围中,被伯牙那因担忧而极度敏锐的耳朵无限放大。每一声细微的响动,都让他的心跳陡然加速,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子期,你到底怎么了?千万不要有事啊!”
伯牙一边小步奔跑,一边大声呼喊着,声音在寂静的山间回荡,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脚步愈发急促,仿佛只要他跑得够快,就能驱散那些不祥的预感,就能立刻见到安然无恙的子期。
不知跑了多久,当他终于赶到子期家中时,那扇陈旧斑驳、承载着无数岁月沧桑的柴扉,在他的急切推搡下,发出一声“吱呀”的哀鸣,仿佛是在为这即将上演的生离死别而悲叹。屋内,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仿若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被黑暗无情地吞噬。
伯牙一眼便看到了病榻上憔悴不堪的子期。那原本红润健康、仿若春日朝阳般的面庞,如今消瘦而苍白,仿若被寒冬抽干了所有的生机。深陷的眼窝中,一双眼睛黯淡无光,却仍努力地睁开一条缝隙,似是在与死神进行着最后的顽强抗争,只为再看伯牙一眼。
“子期!”伯牙悲呼一声,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下。他一个箭步冲到子期榻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紧紧握住子期的手。
那双手,冰冷如霜,毫无生气,让他的心一阵刺痛,仿佛被一把锐利的剑狠狠刺穿。
“子期,你为何如此?为何病成这样都不告诉我?”
子期微微颤抖着嘴唇,干裂苍白的嘴唇艰难地吐出微弱得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声音:
“伯牙兄……我……我也不想这样……只是这病来得太突然……恐难再赴琴约……”
“不,子期,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抚琴,一起在这世间寻那高山流水的知音之乐。你不能抛下我,不能啊!”
伯牙泣不成声,话语中满是哀求与不舍,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子期渐渐消逝的生命。
子期微微摇头,眼中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水,
“伯牙兄,人生无常……能与你相识相知,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我去之后,你莫要太过悲伤……你的琴音,定能觅得他人欣赏……”
“不!子期,你在我心中,无人能替代。这世间,唯有你能懂我的琴音,懂我的心。”
伯牙悲痛欲绝,紧紧地握住子期的手,仿佛这样就能从死神的手中夺回子期。
就在伯牙陷入无尽的悲痛与绝望之时,奇迹似乎降临了。子期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陡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亮,那苍白如纸的脸颊,也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他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却平稳了许多。
“子期,你……”
伯牙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心中涌起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子期缓缓地握紧了伯牙的手,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子期,你是不是感觉好些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伯牙的声音中充满了期待,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而此时,子期用尽全身的力气,微微点了点头。
这微弱的点头,在伯牙眼中,仿佛是漫漫长夜中出现的一道璀璨曙光,让他看到了无限的希望。他紧紧地盯着子期,目光一刻也不敢移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他在心中默默祈祷,期许着子期能战胜病魔,真正地好起来,再次与他并肩坐在那江边,共赏明月,再奏那高山流水之音。
然而,这究竟是生命的回光返照,还是命运的转机?子期能否真的战胜病魔,健康地站起来?伯牙满心期待,未来的一切,如同浓重的迷雾,神秘而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