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大学的时候,听一个研究当代艺术的老师讲人们去看艺术展的原因,他说正是在美术馆、音乐厅、教堂、体育场等等公共空间的集会,表明了现代人是现代的人。而古时的人群聚集,总是处于家族邻舍这种熟人关系中,受限于地缘和血缘——他们的一切需用在日常所见的关系网中得以满足,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不会长途跋涉穿越田间彼此相认。
我想这也是如今的年轻人更愿意生活在城市(尤其是特大城市)的重要原因。在城市丰富而精巧的商业网络之上,还有无数种连接现代城市居民的网络,基于宗教、艺术、娱乐甚至任何事。
这样的聚集是属于现代城市的一种奇迹,过于日常的一种——它往往只是离你两公里远的体育场的一场演出、或你家隔壁咖啡厅一次不起眼的读书会…它们日复一日地在城市里自发的进行然后散去,共同构成城市最迷人的丰富可能性。
但正因为它们过于日常了,它的魅力是要离开后才能真切体会的。
笔者的一位高中同学在北京念的大学,在宇宙的中心五道口度过了四年珍贵时光。她毕业以后和大多数乖巧的独生女一样,回到家乡小城进入银行工作,但她现在却疯狂地想念在北京的生活,无数次抱怨说太无聊了,想回北京找工作,又总是缺了最后那一丁点的决心,至今没能离开家乡重回北京。
我特别能理解她对北京的想念,虽然这个北方城市春有沙尘冬有雾霾,但在它并不迷人的外表之下,藏着无数种迷人的交织关系:你住在合租的房子里吃着外卖,但想着的是你给自己画的大饼。你不用坐在南方小城200平米的江景房里,听着你妈数落你怎么相遍了全城的适龄青年还是没有嫁出去。
约翰·多恩写过一段著名的《丧钟为谁而鸣》,后来被海明威拿去作了小说标题。其实在多恩的原意里,是把洗礼和葬礼、把婴儿的出生与成人的故去放在同一副图景中,来表明人类在共同的信仰中是一个整体。
洗礼上的啼哭和葬礼上的钟声,共同构成一个群体的呼吸存留。而在现代的都市中,这种共同的呼吸是什么呢?好像可以是太多的东西,好像已经成为千百种支离破碎的面貌,但它依然是存活着的呼吸,它仍然表明你与一群陌生人之间共有的关联,并构成你的归属、认同和存在。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有时候会觉得这样的存在感,是比一个餍足而安稳的生活更重要的事。于是每年都有成群的人,为了过一种不自认孤独的生活,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孤独的巨大城市中去。他们走向城市,既是走向空旷的荒野,也是进入了盛大的筵席。
快要过年了,不知有多少人和笔者一样,会从繁忙的城市回到家乡的小城,从一种疏离但舒适、没安全感却大有希望的生活,回到充满着成长痕迹和家常琐事的地方去。这种切换经常会引起对自己身份认知的质疑,让你在一系列连锁反应之后质问自己“我到底是不是一个傻逼?”,所以我们到底是不是傻逼呢,真是烦恼啊。
人生困顿失望是常有的,安慰和谅解也是常有的。送大家一段有安慰奇效的音乐名段,莫扎特的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的第二乐章,简直应该放在药店里卖钱,专业治疗各种失恋失业失眠,缓解一下生活的焦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