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要求发布证明文字】
第三节
李潇沉重地拉出工位的椅子坐下,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有着被身边朋友和亲戚们羡慕的人生:本硕均就读于海外名校,毕业后留在当地工作了三年,在此期间与初中时期的青梅竹马结婚并产下一子。后来因心念父母,恰巧公司大中华区的一个高级职位有空缺,就尝试着申请了一下,没想到一路过关斩将竟然通过了,在升职加薪的同时人也回到了国内,并在所在城市安家立业。在国内工作两年之后,收到一家内资咨询公司给她工资翻倍的Offer,同时给予了她管理上的职责,希望她可以带领团队。她思考后决定迎接新的挑战,来到这家公司后也很快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了管理层的认可,所领导团队的绩效相比之前有了大幅的提升。
但光鲜背后的辛苦只有她自己懂。此前她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来到了新公司之后,自己要对团队所有成员的工作结果负责,这让本就事无巨细的她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组里年轻的同事总是马马虎虎地犯各种低级的错误,当面指出来时他们还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一不小心有疏漏,老板的训斥每次也都是自己默默承担。
家里也状况频发。由于要检查每位团队成员的材料,加班延点就变成了经常的事。以前偶尔还能照顾下丈夫和儿子的饮食与生活,现在到家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深夜门厅的留灯。丈夫是公务员,在市防汛办上班,平时会尽量早点回家给儿子做晚饭,但遇到雨天需要值班的情况,儿子的晚饭就成了问题。上周五突发大雨,丈夫值班后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了,看到儿子只是吃了一桶热水泡面,然后在沙发上等自己等到睡着,顿时内心像被绳子勒紧般的疼,把儿子抱回房间之后自己回到客厅沙发上。李潇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开门看见客厅大灯开着,丈夫一脸怒气地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几个空的啤酒罐和几个烟头。
“呦!您还真是日理万机啊,这么忙您怎么不住在单位啊,每天还要回这个旅店睡觉很辛苦吧!”
李潇下班前刚被老板批评了一通,心里本来就压着一股火,刚到家还被丈夫阴阳怪气地数落了一番,外加自己最讨厌别人在家里吸烟,心里的那股火直接冲到了头顶上。
“你什么意思,是我想天天早出晚归吗?我不还是为了这个家吗?不然全家人靠你那点工资养着?能活几天?”
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后李潇心里有点后悔,她知道像现在一样拿一份微薄而稳定的薪水并非丈夫的本意,“夫妻双方总归要有一方收入稳定嘛”,丈夫当初面临选择的时候她还这样安慰过。
丈夫听完瞳孔一震,声音也因为愤怒而变得颤抖:“你现在觉得我配不上你了是吧?你的工资高,那每天我回家做家务的时候你的工资在哪?我去开家长会的时候你的工资在哪?儿子今晚没饭吃只能泡面你的工资又在哪?”
李潇听后心中一阵酸楚,她感觉愧对儿子,但又不想在面前气势汹汹的丈夫前低头。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夺门而出。丈夫并没有追,不用想她肯定回岳母家了,一口把桌子上剩余的啤酒喝完,用手把空罐压扁摔进垃圾桶,关灯走进了卧室。
门外李潇抱着头无助地蹲坐在地上,眼泪如窗外的雨点般倾泻而下。
第四节
周末李潇在父母家整理好心情。周一依旧是个阴雨天,李潇小时候膝盖做过手术,每当阴雨天都疼痛难忍,父母特地在老家向当地有名的老中医求了一副药,其中的膝盖贴是老中医的祖传秘方。李潇存了很多放在家里,但当时扭头就走没来得及拿。上午李潇还能勉强忍受过去,在晚饭时疼痛迎来了巅峰,像有一把电锯在钻自己的膝盖一般。此时李潇的电话响了,电话里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李小姐吗?顾先生托我给您送个东西,您现在方便下楼拿一下吗?”
李潇在脑海里快速搜索了一下,姓顾可能给自己送东西的就只有自己的丈夫,到楼下从一个皮肤有点白的男子手中接过一个小袋子,就是自己老家老中医的膝盖贴。
李潇心里十分感动,知道丈夫还是关心自己的,心想要找机会道歉,但当晚丈夫并没有联系她,加上当天忙到很晚才下班,就把这事忘了。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雨天,每天晚饭的时候那个男子都会过来给她送一副膝盖贴。他的装扮干净整洁,不像是专职跑腿的,而且每天都是他,“难道是丈夫的朋友?以前怎么没见过”,李潇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对方每次都走得匆忙,自己也不好问什么。
儿子的活动也很反常。丈夫因为连天下雨需要值班,儿子每天都会来外婆家吃晚饭。据母亲说儿子放学过来的时间比以往会晚半小时,而且每次都会带走一些老人家自制的果脯,儿子之前觉得自制的不卫生,从来都不吃的。而且儿子最近要零花钱的频率也比以往高了很多,老人总是在李潇盘问儿子的途中偷偷将钱塞进他的书包。
今天依旧如此,正是男子来送膝盖贴的电话打断了李潇和高磊的探讨,李潇想起自己吃过饭还有另一个会要参加,就让高磊先回家了。没想到这个会议的时间比自己预想的要短,还好高磊没走远,这样当面说会比远程效率高。
李潇看看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她拿起男子刚送过来的膝盖贴,从工位上站起来走进了小组专用的会议室。
第五节
高磊回到办公楼,门口的积水已经可以没过脚面了,不知道是谁在水中放了一排砖块,一块左一块右地铺成了足迹的形状。高磊像踩高跷一样踩着这几块砖块跳进了大楼,虽然很小心,但还是被溅起的水花弄湿了裤脚和袜子。
上楼回到了小组专用的会议室,李潇正皱着眉头对着电脑打字,抬头看见高磊来了,立刻站起来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磊哥,还把你叫回来。”
“没关系,我也想着在单位把它解决,回家可以安心一些”,高磊挥了挥手。
高磊拉过李潇对面的椅子坐下,西裤口袋里发出折叠包装口袋“吱吱”的声音,高磊想到在是酒吧拿的膝盖贴,对李潇说了句:“抱歉,稍等我一下”,随后将膝盖贴从口袋中拿出来,将包装撕下放在桌上,低头准备把它贴在自己的膝盖疼痛的部位。
李潇看到吃了一惊,因为高磊手中膝盖贴的外包装和自己老家拿来的一模一样。
“磊哥,你这膝盖贴哪来的?”
“刚路过一个只在雨天营业的酒吧,一个小男孩放在那里的,老板看我膝盖不好就送我了”,高磊并没听出李潇语气中的惊讶,还在低头将贴纸对准膝盖。
“小男孩?”
“是啊,不到十岁吧,平头透明框眼镜,背了个橙色的书包,怎么了?”高磊贴好抬起头,看见李潇正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和自己一样的膝盖贴。
这时候高磊也忽然想起为什么觉得那个小男孩似曾相识了,起身的动作也因为震惊而静止在原地。小男孩的脸庞轮廓和面部特征活脱脱就是男版的李潇!
李潇仿佛看懂了高磊的想法,低头打开电脑中的材料,语气平静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知道了,磊哥,你这部分有几个问题需要改一下......”
高磊看着她暗潮汹涌的眼神,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六节
李潇今天破天荒地早早回到家,丈夫正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吃果脯,见李潇回来了立刻笑脸相迎,李潇像没看见一样径直向儿子的房间走去,愤怒地一把将门推开,丈夫一脸凝重地站在她的身后。
儿子正在书桌前看漫画,被来势汹汹地李潇吓了一跳,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耳边就传来李潇充满怒气的质问。
“你这几天放学之后是不是去酒吧了?”
儿子低下了头,眼眶瞬间被清莹的眼泪填满。
“出息了啊,这么大就天天要钱往酒吧跑?我和你爸辛苦赚钱是为了供你喝酒是吧!这么小就不学好,长大就是社会上的祸害。”
看儿子依旧没出声,这就证实了李潇的猜测。李潇心中的火像是被泼了一盆油一样,燃烧着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性。
“去了哪个酒吧?带我过去!”李潇一个箭步冲向儿子,抓起儿子的衣服领子就往外拉。丈夫刚要阻拦却没来得及,椅子被拉倒,儿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了,爬起来之后却一把抱住了李潇,眼泪终于忍不住地迸发了出来。
“妈妈,对不起。我那天听到你和...爸爸吵架,我好害怕,怕你们离婚,怕你们不要我了”,儿子放声大哭,说话也由于大口吸气而断断续续,“我想把你的药送给你,那天雨下得...太大,我在酒吧门口避雨,叔叔出来说他帮我送,还给了我一杯果汁,他...说不要钱,是我把零花钱给他的。”
“我每天把你的药...托叔叔送给你,假装你让我把外婆的果脯带给爸爸,就是想让你们...和好。爸爸妈妈不要抛弃我,呜呜呜......”
听完儿子的这番话,李潇鼻子一酸,眼泪也夺眶而出,抱着儿子失声痛哭:“对不起,是妈妈不好,爸爸妈妈爱你,我们一家永远永远在一起!”
第七节
第二天上午,和客户关于方案的探讨顺利结束,该项目基本可以结项了,小组的下个项目在一周之后。虽然了却了一桩心事,组员们的神情却依旧严肃。因为根据以往的情况来看,李潇会在下午和接下来的一周继续处理剩余的细节,并召开各种复盘会议,直到下个项目启动。
下午回到会议室,李潇却破天荒地宣布了自己接下来的一周要休假的消息。
“最近好累,是时候和老公儿子出去转转了”,李潇面带微笑,语气中透露着一丝轻松,“本项目的收尾工作,请磊哥帮忙把下关可以吗?”
高磊比了个“OK”的手势,李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啦!”,然后走出了会议室。
“太不容易了,老大终于休假了”,“这是不是她来了之后第一次休假啊”,“我们下周可以准时下班了吗”,“磊哥,手下留情啊”,组员们议论纷纷。
高磊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已经雨过天晴,空气有一种雨水与泥土味道混合过后的清新感,湿漉漉的地面有了已经晒干的斑驳,树叶上的一颗颗小水珠反射着太阳的光,像珍珠般耀眼。一束阳光突破了层层云雾,透过会议室的窗户照在了高磊的身上,高磊靠向椅背,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晴天,高磊想去看看“只在雨天营业的酒吧”在晴天的样子,但鉴于对按时下班日子的珍惜,每次都怀着急切的心情踏上回家的地铁。
李潇休假归来,新项目随之启动。和以往不同的是,李潇给了组员们很大的自主权,不再以自己的标准衡量每一份材料,对细枝末节的关注也比以往少了许多,而是将精力集中于整份方案中的几个重点。下班也不再拖着组员们一页一页过材料,甚至经常准点下班,并督促组员们早点回家。在她的“放养”下,小组的绩效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有了些许的上升,这得益于年轻组员们的快速成长。组员们私下议论她看了心理医生,参加了管理培训班,甚至还有流言说她去寺庙烧香求了个签,她每次不小心听到都会笑出声。
高磊也不知道那天下班后发生了什么,但结果应该是好的。因为休假回来没多久,李潇的办公桌上就多了一张全家福的合影,三个人的笑容如雨后阳光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