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农村校园纪录篇

回首青葱岁月,记忆里总清晰地印着几个要好的女生,还有我们那位特别的班主任。许是当年日子清贫,那份友谊、那份师生情,来得格外简单,也格外纯粹。

初二时,我们四个女孩正好坐一排。那时的学习压力远没有现在大,只要按时完成作业、课堂上认真听讲,就算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对“好学生”的定义,简单得很。女生们大多乖巧,也更受老师偏爱。

我们的班主任是个20多岁的大男孩,一米八大个,留着利落的寸头,眼神炯炯有神,皮肤在我看来比我白不少。名字也很响亮叫张友安。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老师,竟同时教我们政治和体育。起初我们都有些震惊——班里不少男生个子都快跟他齐平了,他能管好我们这群正值青春的孩子吗?可很快我们就服了:他特别健谈,总能把调皮的男生调教得服服帖帖,还总给我们讲外面的新鲜事、我们没听过的新闻,像个把世界带到我们眼前的“传播者”。每周一的周会是最特别的,他从不说教,而是让我们聊这星期发生的事,大家畅所欲言,那一刻根本不像师生,更像一群朋友在分享心事。

我们四个坐在第三排,课桌挨得紧紧的,前后左右的距离都近,说话递纸条都方便。我在右手边第三位,同桌是蒲秀云,我俩关系最好。她留着标准的学生头,皮肤偏白,衬得脸上的小雀斑格外明显;一双弯弯的眼睛,一说话就忽闪忽闪的。她性格爽朗,笑声清脆得像风铃,可一跟男生交谈,就立马换了副模样——语调硬邦邦的,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后来才知道,缘分早就在年少时悄悄牵了线:蒲秀云现在的老公,竟是当年坐在教室最后排的同班同学。上学时两人在班里几乎没什么交流,安静得像两条平行线,直到后来聊天才知晓,原来每天放学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只是少年人都带着羞涩,哪怕同路也鲜有搭话。真正的交集是后来外出打工,在陌生的城市里,偶然遇见的同乡、熟悉的乡音,让两人不自觉地靠近,慢慢走到了一起。原来当年那份藏在沉默里的羞涩,早为如今的缘分埋下了伏笔。

我左手边是霍乐乐,皮肤白得在当年很少见,带着点微胖,一看就知道家里不怎么让她干农活,我那时总偷偷羡慕她的好皮肤。霍乐乐旁边,是比我们都矮一点的郭海敏,留着长发。她家住在街上,在那个年代就早早懂得“学习能改变命运”,比我们都用功,还常把家里高年级哥哥的书带到课堂上看。我们另外三个还整天嘻哈玩闹,根本不理解她的较真,如今再想,才发觉这个比我们小几个月、个子最小的姑娘,心里比谁都成熟。

坐在我正前方的,是个叫年涛的男生。他有点丹凤眼,个子不高,瘦瘦的,皮肤也白净,我的记忆中他总是穿一件橘色的衬衫 ——想来他家条件该是比我们好,毕竟也住在街头。他的数学成绩在班里很突出,难题到他手里总能解开。许是我们四个女生太热闹,聊起天来叽叽喳喳的,他总想着凑进来。那时候我不懂事,总觉得他模样“男生女相”,现在才明白,那不过是青春最真实的样子,懵懂又直白。

我家离学校有两里地,每天都骑一辆28大杠自行车上学。这车子个头大,我每次骑车都得先踮着脚用脚蹬滑一段距离,借着惯性才能翻身上坐垫。中午放学回家,吃完饭后能躺半小时,或是看会儿电视;可一到农忙时节,就只能草草扒几口饭,帮父母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比如我最讨厌的摘花生。每年十月花生成熟,整个国庆假期都耗在这上面,家门口摞得高高的花生堆,像在跟我无声“挑衅”。就算偷偷跑去玩,心里也不踏实,总想着多摔一把花生,父母就能少累一点。下午一点左右,又得骑着车往学校赶,起初觉得这自行车又大又笨,可架不住它省时间,慢慢也就从嫌弃变成了珍惜。如今再走在那条上学的路上,总像能看见小小的自己,踮脚滑着大大的自行车,在尘土里来回穿梭。

可就连这辆我曾嫌弃的“老搭档”,也在某个傍晚丢了。那天是周五,本该我和蒲秀云值日打扫教室,霍乐乐和郭海敏却主动留下来帮忙,我笑着说下次她们值日,我和秀云也留下。打扫时分工特别默契:霍乐乐先接水洒在地上,免得扫地时起灰;郭海敏挪开桌椅,连角落都不肯放过;我和蒲秀云负责扫地,扫完后海敏又忙着把桌椅归位。没一会儿,教室就被我们打扫得亮堂堂的。之后,我们你一毛、我两毛地凑钱买了冰棒,咬一口凉丝丝的甜,满是劳动后的满足,少年不知愁滋味,那时的快乐,全装在这间教室里。

可等我们满意地锁上门,到车棚找自行车时,我却傻了眼——我的车不见了。我急得快哭了,他们三个陪着我把学校每个角落都找遍,还是没找到。我知道父亲一向严格,丢了车回家肯定要挨骂,路上故意放慢脚步拖延时间。他们三个非要陪我回家,我不肯,蒲秀云干脆抢过我怀里抱着的书:“不跟你一起回,就不给你书!”我气鼓鼓地说“书我也不要了”,他们见我真急了,才把书还给我。可谁知道,我到家后没多久,他们竟偷偷跟了过来,一进门就帮我跟父亲解释。那天的温暖我记到现在,父亲不仅没骂我,还留他们在家吃饭。桌上只有最简单的挂面,连配菜都没有,可我们四个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却是这辈子唯一一次这样亲近。第二天一早,我们轻手轻脚地离开,没打扰父亲。

中午时,郭海敏把我们带回了家——她家在街上做生意,条件比我们好。她父母特别热情,给我们做了一顿“大餐”,那顿饭的香,我到现在都记得。饭后我们三个写作业,蒲秀云说想去看住在附近的外婆,我便陪她一起去。外婆家是间土房子,看着有些破旧,里面却收拾得整整齐齐,透着温馨。外婆见了我们特别高兴,还炸了小炸鱼给我们吃,一口下去满是香,全是老人的心意。她还时不时跟我聊天,问起我家的事,絮絮叨叨的,可那唠叨里藏着的温暖,我至今都能感受到。

临近毕业时,蒲秀云提议我们拍张合影。那时照片五毛钱一张,我羞答答地跟父亲要了一块钱,第一次化妆,第一次走进摄影棚。我们四个红着脸,任由化妆师在脸上涂涂抹抹,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服,摆姿势时僵硬得很,却还是留下了这辈子唯一一张四人合影。

青葱时代的 合影

初中的告别,连场像样的仪式都没有。甚至连面对面的说声再见的机会也没有。一场考试后,我因为成绩不理想没能升学,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离开了学校,和她们、和那位像朋友一样的班主任,也渐渐散了。

之后我外出打工十几年,心里总记挂着她们,也记挂着那位带我们看世界的老师。可当年没有通讯方式,就算过年回家,也因为各村离得远,记不清她们家的具体位置,只能在心里默默想念。

直到这两年有了抖音,前段时间我竟无意中刷到了蒲秀云老公的账号——也就是当年我们最后排的那位同学,像捡到宝一样赶紧私信,问他秀云的消息。他很快把秀云的微信推给我,我们加上好友后,像从没分开过一样侃侃而谈。秀云还跟我说了其他同学的近况,说她们2019年还组织过同学聚会,那位班主任也来了。照片里的老师依旧帅气,只是皮肤不像从前那样白净,连印象中一米八的高大身影,似乎也没那么挺拔了——许是这些年我们都长大了,从仰望他的孩子,长成了能与他平视的大人,才觉出当年的“高大”,藏着多少年少时的崇拜。聚会上,大家还像从前那样坐在老座位上,玩着小时候的游戏,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初二的课堂。我看着屏幕里的热闹,明明没到场,却像也融进了那份欢喜里,心里又酸又暖,只怪自己没能赶上。

同学聚会
重返校园同学聚会
重返校园聚会,做着以前的游戏
学校聚会
聚会合影

后来我们约好,过年回家一定要聚聚,可去年我因为工作没能回去,成了不小的遗憾。今年,我心里早早打定主意,一定要回去——不为别的,就为了赴这场迟到了十几年的友谊之约,也盼着能再见到那位班主任,听他再讲讲这些年的新鲜事。

前几天晚上,我还做了个梦:梦里我先约了一个同学,又一起给另一个打电话,约着去吃饭、逛街,想把当年没来得及一起做的事都补回来。电话接通时,那头的声音还是像上学时一样清脆爽朗,性子一点没变。梦里的我们聊着笑着,仿佛那些丢失的时光,真的都找回来了。

有人问我,为什么总惦记着初中的朋友和老师?或许是因为我的学历停在了初中,记忆也永远留在了最青春年少的日子里——那段日子里的风是暖的,冰棒是甜的,友谊是真的,老师带来的世界是新鲜的,连藏在羞涩里的缘分都刚刚好,怎么能不惦记呢?

未能参加的学校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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