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最后一个菜没炒,大概在十一点二十多,忽然接到昌义来电,告诉我他正在北环高架,很快就到白塔路的邮政局了。我马上就领会到话里的意思,言下之意就是想跟我谋个面,聊个天呗,无他。
这样的事在三年前发生过,也是个中午,也是去这个邮局解递成捆的钞票,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他已把押运车停好了。那天也是没能促成饭局,因为不能喝酒,吃完饭昌义还得开车往另外的邮局或银行分送,职责所在,岂敢耽搁?所以当他提出各自赶紧吃饭赶紧碰头便不能被我反对。但此前我却有点反应不过来,昌义在电话里告诉我他还没吃饭,声音稍顿,又继续对我说:“你看着办吧。”我突然就摸不着头脑了,他几个意思呢?
但我还是很快就给了他这样一个回答:“那就来家里吃吧。”
当然料知他不会来,因为昌义知道我家即爹地家,虽然他跟爹地不算陌生,但毕竟不如跟我单独聊天那么畅快,可以知无不言,海阔天空。我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他一起吃个饭跟爹地也是有关,最后一个菜还没给他炒呢,倘跟爹地说我不管了的话,恐遭他事后算账,知父莫如子,虽然爹地听说昌义找我并未反对,恰恰相反。另一个不肯请他吃饭的原因是,无酒不成欢,难得见个面,干聊么?昌义与我心有戚戚焉,前不久我还在一篇叙事里提到,昨天仍有同感,昌义马上就改口自己吃了。
将到白塔公园的时候昌义发来微信,告诉我马上吃完了。我叫他莫急。在公园的回廊里等他的功夫我看了段人生小品,在我对面的两个家伙说着说着突然就提高了音调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自称老兵的人似在指责对方的认识发生了错误,不难猜出此前他们或曾发生过愉快的谈话,未知何故却突然把天给聊死了,我看到那个自称老兵的人正指着自己的衣服告诉对方衣服为部队所发,被自己穿着多年,继而又手指着天告诉那人自己十三岁就参军了。其实他们离我也不算远,三米之内吧,但因这时我已发现昌义向我走来,便听不下去了,可心里还是为此留下印象:翻脸快如翻书。
走到我面前的昌义令我有些惊讶,惊讶于他比我想象中的模样年轻很多。所以我立刻向他提出了表扬,不吝赞叹。昌义却向我连连摆手,说自己其实白头发很多,只是因为剃的太短,头皮抢镜之故。
很快进入正题,我们互相询问了对方的近况。昌义问我爹地身体好不好,我据实以报,告诉他,爹地尚能遛狗。于是我也得到了这样的消息,昌义为自己儿子的将来稍感担心,一层非常明显的意思立刻被我领会到了:儿大不由爹。所以我马上宽慰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感同身受,我家小女也是主意愈大,不听我指挥久矣。
昌义绝不肯告诉我具体细节,我俩都是这样的人,牙齿掉了自己吞。但我还是从他粗浅的叙事里捕捉到昌义深感无奈的情绪,他在家里的地位将被替代的趋势愈发明显了。昌义跟我说,儿子每星期回家一次,两口子简直以他为天,总是以满桌的好菜款待儿子。于是我问他小子肯不肯刷碗。昌义告诉我,但凡吩咐小子还是肯刷的。此时我本想拍拍他的肩膀,想想还是算了。这个心思未被昌义发现。
事实再次证明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聊天的时候的确该有这样的情节才好:将进酒,杯莫停。所以这次跟昌义的谋面便又令我叹息,想必他也有同感罢?
临分别时我跟昌义说,一旦正好我双休而他也不必上班(他轮休)的话务必招呼我,哥俩痛快喝点。当然是去他家,他出菜,我带酒。
2020。05。18。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