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爱八卦,而中国文化史上的八卦可谓数不胜数。纵观几千年诗歌史,李白堪称继屈原之后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被称为“诗仙”;杜甫是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被称为“诗圣”。二人皆出生在唐代,李白比杜甫大11岁,并且交情深厚。而一代“诗仙”和“诗圣”的友谊必定是诗歌圈里人人感兴趣的八卦。研究过后,却发现了一个尴尬现象:
在杜甫诗集中,写给李白的诗达14首之多:
《赠李白》(“秋来相顾尚飘蓬”)《赠李白》(“二年客东都”)《与李十二同寻范十隐居》
《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饮中八仙歌》《冬日有怀李白》《春日忆李白》
《梦李白二首》《天末怀李白》《寄李十二白二十韵》《不见》
《苏端薛复筵简薛华醉歌》《昔游》《谴怀》
而翻遍了《李太白全集》,李白写给杜甫的诗也就三首:
《戏赠杜甫》 《沙丘城下寄杜甫》 《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
有个更“气人”的诗是李白的《赠孟浩然》,第一句就是“吾爱孟夫子”。
这让杜甫情何以堪呀!而真相却不是这样。
李白和杜甫相遇时,李白44岁,杜甫33岁,当时,李白堪称为国民偶像,好比宋代苏轼、近代胡适这样的男神形象;而杜甫就是出生在普通公务员家庭里的默默无闻的读书人。24岁落榜后,周游全国,过了一段裘马轻狂的放纵生活。李白当时刚被唐玄宗“赐金放还”,治国梦想破灭,人生遭遇重大挫折。有一次,李白做客杜甫父亲杜闲官邸,二人相识,便一发不可收拾。
闻一多曾说过一句话讴歌李杜相遇:
四千年的历史里,除了孔子见老子,没有比这两个人的会面,更重大、更神圣、更可纪念的。我们在逼紧我们的想象,比如说,晴天里太阳和月亮碰了头,那么,尘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案,不知有多少人要望天摇拜,说是黄天的祥瑞。
李白杜甫见面之初,便约定秋天去开封、商丘一代游玩。高适也要同行。杜甫晚年回忆起这段经历,写下了《谴怀》,同年秋天,杜甫思念李白,又赶往衮州找李白,写下了《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
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
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更想幽期处,还寻北郭生。
入门高兴发,侍立小童清。落景闻寒杵,屯云对古城。
向来吟橘颂,谁欲讨莼羹。不愿论簪笏,悠悠沧海情。
李白在《戏赠杜甫》中回应杜甫:
饭颗山头逢杜甫,顶戴笠子日卓午。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衮州一别,杜甫回到洛阳,又去长安;李白也离开山东,去了江东。
对于李白,杜甫已是过往了;而对于杜甫,李白则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清风。
他的《饮中八仙歌》: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麹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辨惊四筵。
虽夸了8个人,但最倾心描绘李白的醉态。
又写《赠李白》:
五古·赠李白
二年客东都,所历厌机巧。野人对腥羶,蔬食常不饱。
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苦乏大药资,山林迹如扫。
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
七绝·赠李白
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春天思念李白《春日忆李白》: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文。
秋天思念李白《天末怀李白》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冬天也思念李白《冬日有怀李白》
寂寞书斋里,终朝独尔思。更寻嘉树传,不忘角弓诗。
短褐风霜入,还丹日月迟。未因乘兴去,空有鹿门期。
想去找他,写下《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最后一句:
南寻禹穴见李白,道甫问讯今何如!
值得说的一件事是,756年,李白在遇到危难时,别人都避之不及,唯有杜甫挺身而出,写下了《寄李十二白二十韵》,为李白辩驳!
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节选)
杜甫对李白充满了崇拜,俨然诗迷会会长,促成了李白在诗坛的地位。可谓是雪中送炭!让人感动得痛哭流涕。
当杜甫得知李白被捕入狱,长期流放夜郎,他竟然连续三天频繁梦见李白。写下了《梦李白二首》,在李白流放途中,杜甫又写了一首《不见》:
不见李生久,徉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
杜甫这种忘我的关心李白,千百年来,无不让人感动。其实,杜甫的境况才无比堪忧。想到他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杜甫忽略自己,希望“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而对于他的灵魂好友李白,自然更加关心思念。他真诚地为别人着想的伟大品质,是值得所有人学习的。
而李白相比于杜甫来讲,虽然没有杜甫写给李白的多,但从中也可见友谊之深厚,如《沙丘城下寄杜甫》:
我来竟何事,高卧沙丘城。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
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
再如《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
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
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而且李白比杜甫大11岁,为人性格又豪放不羁,不拘小节,自然不会像杜甫那般深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虽不完全平等,但也绝不是单方付出。两者诗作不对等大多是由于双方年龄、地位及性格所致。李白喜欢的孟浩然也大李白十多岁,对于年长者,无论是谁,自然都会倾慕崇拜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