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长女三十(60)

      文/书虫

  别人放寒假都是欢天喜地,都是各种各样的玩耍,我和妹妹的一整个寒假都是干农活,摘棉花。大冬天在地里摘棉花,每天冒着凛冽刺骨的寒风,手都不愿伸一下,却要硬着头皮咬着牙伸出手去摸冰凉的棉花植株,每个棉桃上有一个尖,棉花裂开嘴笑后,那个尖会变得锋利无比,像是麦穗的锋芒。摘棉花时很容易扎到手,尤其指甲盖与皮肉交接处,那里会蜕一道道皮。我有强迫症,看见那里脱落的薄皮,都想把它薅下来,有的薅下来没事,有的会扯出一道深深的沟子,严重时会沁出血。如果说不疼那是假,我却不觉得疼,反而觉得很开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觉得自己有点变态,肯定是傻了。

  不管受多大罪吃多大苦,我都不声不吭,妹妹可不像我这样。她一定会找各种各样理由脱逃,就算找不到理由,也会说冷,冷的手都伸不直。听着的人都知道妹妹说的是真话,可是不摘棉花就卖不了钱,大半年的心血和精力就会功亏一篑。我和妹妹上学所有的花销也没指望了。

  我妈毫不客气地说,手伸不直也得摘,不摘就没钱上学读书。我妹抱怨几句,发完牢骚,依旧摘棉花。大家都摘棉花,就她不摘,她会觉得无地自容。就算到了现在,提起棉花,我妹对棉花仍然有一种特殊情感。我妹对棉花又爱又恨,爱又爱不够,恨又不能恨。小小年纪,我妹因为摘棉花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逗的爸妈哈哈大笑。谁也没想到,我妹竟然总结的那么到位,形象,贴切。我妈说小小年纪懂什么爱恨情仇,就是不想干活,不想吃苦受罪。

  我妈知道我妹又想逃懒,就说人是没逼到份上,人要是逼到份上,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做好。大冬天下雪照样摘棉花,而且是不戴手套,也没法戴手套,戴上手套摘棉花,效率低不说还会摘不干净,间接降低产量。这是真的,说出来肯定没人相信。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下着大雪摘棉花。大学军训时,教官曾说不管阴天下雨,雨多大风多大,他们照样一天不拉的练习站军姿,雷打不动,我们站在太阳底下还没晒一上午就受不了,就要喊休息,以后还能做什么。别说教官对这些娇生惯养的学生看不惯,我也对那些同学嗤之以鼻。他们太娇生惯养,像是没吃过一点苦,像是温室内的花朵,见不得一点风吹雨晒。他们要是呆在农村半年,别说半年就说三月,在地里干活一个夏天或者一个冬天,造就皮糙肉厚,再也不会觉得军训苦。这些苦根本提不上嘴,和下地干活一比小菜一碟,军训时他们就该偷着乐了。

  棉花植株全运回后地里,只要在家,就能随时到后地摘棉花。后地距离我家很近,就在我家胡同口主路一直往里走,尽头处往右一拐,第三家就是我家的地,只是占地面积小,属于小片土地,面积大概有三分,从不种粮食,而是用来存放东西,比如玉米秸秆,平常铡成草喂牛。挖的两个地窖,用来放红薯。以及两三个坑,用来储存白菜萝卜。这些东西从不放家里,一是放在家里没地方,二是挖的都是坑,挖在家里不安全。自从种棉花以后,那里又多放一样棉花植株。

  当初我家盖这座院子时,这里是荒无人烟的田野。由于修建一条南北通向的柏油路,拆除柏油路两旁的住户后,才陆陆续续搬迁在此建盖房屋居住落户。除了这条胡同住人,这一带根本没几户人家,带上我家只有四家。

  自从不分地基后,来这里建院子盖房子才真正多起来,但也没想象中那么多,之前分的建造房屋的地基大部分都是空置。我们那块后地,实际上也是一块建造房屋的地基,只是一直没有建院子盖房子。这里的住户几乎家家都有一块空闲的后地,像一个后院,只是没有圈起来盖院墙,也不是在自己院子后面,只是距离很近,走路五分钟就到了。

  有的后地象征性的用砖头垒起来,垒成四面不高不矮的墙,墙也不是那么密不可封,也不是那么固定结实,一个成年男人轻轻跳一下就能跳进去,里面会种一两棵果树,无非是梨树,苹果树,桃树,杏树。所以,在这里生长的孩子,每年都能看到梨花,苹果花,杏花,桃花。除了粉红色桃花,其他都是白色,洁白无瑕,虽然棵树不多,但是每次一开都会看的清清楚楚,很漂亮,很容易见到蜜蜂蝴蝶。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棵桃树每年春天都会开的热火朝天,满面春风,还有几个桃枝长出砖墙,人从那里路过,就像路过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仿佛走进仙境,置身世外桃源。春风一吹,粉红的花瓣从头顶纷纷扬扬飘洒下来,像下一场花瓣雨,头上,肩膀上,后背上落的都是,处处都是惊喜。小孩子们很是喜欢那棵桃树,每年春天都会在那里围着那棵树玩。不过,我从没那样过,因为我已经不小了,也没了那种童心。在我看来,六七岁以下的孩子,最天真最浪漫,也是最有趣。

  可能,我从小都是在院子里长大,在院子里住习惯了,所以对院子有很浓烈的情结。我总觉得没有院子的家,不是一个完整的家。从小,我都不羡慕那些住楼房的人,现在也不喜欢住楼房。反而住在院子里,我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一种心安的感觉。我给我妹说没有院子的家感觉不像家。我妹笑着说那是当然,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太阳底下写作业,洗衣服,晒被子,不过你要是在城市想要有院子的那种房子,那都是别墅,别墅这辈子是住不上了,在老家住院子还是可以的。我被妹妹说的不由苦涩的笑了。

  在这之前,妈妈每年都会在这块三分地上栽种大葱。每年春天三月栽上青青的葱秧,长高之后,把葱白埋在土里,再次长出新的葱白时,再把露出的葱白部分埋在土里,这样不停的封土,长出来的葱又高又白还又直,葱白会很长。我妈种地没什么秘诀,就是勤快,比别人多付出。我妈一直坚信勤劳发家致富,懒惰贫穷落后。于是,经常唠叨我妹要勤快,要做一个勤快的人,学习也是同样一个道理,学习勤快了,笔头拿的勤了,才会记性好,学习好。虽然妈妈没怎么上学,也没什么知识,但是大道理还是懂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妹妹天生懒,妈妈总担心她学习也犯懒,从不担心她脑子笨,反应慢。

  别小看这三分地,收成还挺好,大葱能卖不少钱。大葱种上一春天,到夏天就能吃,一家人根本吃不完,剩下的大葱拿到乡里集市上卖掉,能卖三四百块钱。去县里卖,卖的价钱更高,卖的钱更多,但是我妈路痴总是迷路。多亏这块不起眼的三分地无形中解决了我家的零花钱,平常卖油盐酱醋的钱都有了,生活条件也提上来了。我和妹妹的零花钱也多了起来。不过,我妈担心我妹乱花钱,就让我保管。我耳根子软心也软,经不住妹妹软磨硬泡,到了学校就会分她一半。结果,我的零花钱一分也不少的存着,她已经花完了。

  我从不问妹妹买什么,就算她花钱,钱也不多也花不出花儿来。她就是花钱买零食吃,那时候她特别喜欢吃零食。有次,她买零食让我无意间逮个正着。她一边吃着辣条一边往教室走,我正好去小卖铺买蓝色油笔。眼看着我和她迎面撞上,她想躲也躲不及,想藏也藏不及,就老老实实交待说想吃辣条了。那时,一根辣条一毛钱。我妹见我不说话,嬉皮笑脸地说姐,特别好吃,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买一根。对于妹妹吃零食,我从来不骂她也不说她,哪个女孩儿不爱吃零食,杨帆一个男生,还喜欢吃零食呢。我只好说吃一根解解馋,别吃太多,吃太多对身体不好,里面有色素。我妹知道我没生气,笑着说还是我姐对我好。

  我从不怪妹妹吃零食,之前没钱,买不起吃不上,现在手里有了零钱,肯定会买零食。她的那些男女同学都吃零食,就她不吃零食,好像她是个另类。虽然妹妹买零食,我还是会问妹妹钱够不够,不够我再给她几块钱。我和妹妹的生活费是放在一起的,钱放在我这里,我基本不买学习以为的东西,也不吃零食。那时还有壹分贰分的硬币,一毛两毛,一块两块慢慢的攒,我都放在一个小铁盒子里,不知不觉攒了五块钱,越攒越多,多的时候能攒二十多块钱。每次我妹没钱花的时候,都会给我说,只要她不过分,我都会给她。

  摘了一冬天的棉花,一直摘到积灶节送灶神爷那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三,妈妈都会买积灶糖,我们当地叫芝麻糖,用麦芽糖活成的面,缠在一起形状类似麻花,上面撒上满满的白芝麻。这些是最基本给灶神爷上供的供品,还有各种各样的面人儿,面人儿都是色彩鲜艳的。我妈才不舍得给我和妹妹买面人儿,我爸会买,我爸买的最多的就是鹿。我爸说鹿是好东西,我也不知道鹿好在哪儿,反正我爸觉得鹿是好东西,可能在爸爸心中鹿是美好的象征和化身,就像过年做枣糕时,专门做一个刺猬和蛇形状的枣糕,说刺猬和蛇是好的,象征财神爷,所以家里要是突然冒出一只刺猬或是爬行的一条蛇,我爸都不会让我们赶走它们,也不会拿砖头拍死它们,反而让它们慢慢离开,放它们一条生路。对此,我虽然觉得爸爸有些封建迷信,但我觉得我爸有一颗仁爱的心,心底善良。也许我爸想要放它们,但又没有放它们离开的理由,毕竟它们不该出现在我们面前,我爸就说了这样一个让我们不伤害它们的理由。

  过完送完灶神爷,我妈才会让我和妹妹吃芝麻糖。我和妹妹从不吃面人儿,面人儿都是给六七岁以下的孩子玩的。我妈就不让我爸再买面人儿,说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过完积灶节,就开始步入过年的阶段,距离过年越来越近,好像每过一天就少一天,好像在掰着手指头倒数日子。那年是我们一家人最快乐的一个年下。爸爸把摘的棉花卖了,恰好赶上一个好价钱,卖了不少钱,爸爸一下子就把之前欠的一屁股债还了一半,先还的大数额。我爸说先把大数额还上,让人家心里安生好好过一个年,剩下都是小数额,小数额慢慢还,不怕还不上。

  那些债主没想到我爸说到做到,真的有钱后主动找他们还钱。我爸还觉得过意不去,因为欠人家的钱一拖再拖,还钱的时候还多给人家一百块钱,有的额外送人家一提兜水果,算是一点心意。那些人欢天喜地的要留我爸在他们家吃饭,不过我爸都谢绝了,弄的我爸还挺不好意思。这是我家过年第一次没人上门敲门要帐。我爸很开心,像换一个人,像是扬眉吐气,更像一个真正的人,腰板也站直了。我爸说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人,终于人模人样了,以后再也不会过那种日子,那种日子过够,也过到头了。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反正,我觉得那句话说的挺对,风水轮流转,总有轮到自己打翻身仗的那一天。

  为了庆祝过年,我爸买了很多鞭炮,各种各样的鞭炮,还有一种叫震天雷的鞭炮,类似礼炮的那种,点着一下蹿到天上,像是飞到九重天,然后就是轰的一声,像是开天辟地。我爸说要用鞭炮把所有晦气和霉运赶走,重新做人。大年二十九集市那天,爸爸买了很多菜,青菜,肉菜,猪蹄,鱼肉。准备过年那些天,真够我们忙的,忙的团团转。家里每个人分工都很明确,我和妹妹主要职责就是打扫卫生,把家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打扫一个遍,连屋角都不放过。可怜那些屋脚的蜘蛛没了家,仓皇而逃。

  我妈最大的任务就是做枣糕蒸枣糕,爸爸的主要任务就是烧火煮各种肉。我和妹妹也想做枣糕,可我妈说只要有她在,她都不会让我和妹妹摸厨房里的东西。确实是,自从我妈回家以后,我和妹妹很少做饭忙活,都是妈妈一个人收拾。我这才意识到我和妹妹在家也当起了娇小姐,基本十指不沾水。

  家里也开始生煤球,之前烧柴禾,生煤球都是奢侈,这次我爸像是一夜之间发了横财成了土地主,大手一挥说,一个屋子一个煤球炉,谁也冻不着。爸爸有钱后就有了底气,不管说什么干什么都有底气,瞬间变成一个超级自信的人。真的,人一旦有了钱,精神劲儿都能焕然一新,像是凤凰涅槃重生。

  我看着爸爸的变化,真替我爸爸高兴。我觉得我之前心心念念的家回来了,这次真的回来了。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掉眼泪。我不觉得苦,我却觉得爸爸妈妈吃了那么多的苦,终于熬过来了,终于有了这新的一天。他和我妈太不容易了,这一切真的来之不易。

  爸爸看到我哭了,就问我怎么哭了。我哽咽地说不出话,眼泪越来越多,我爸就质问我妹是不是欺负我,惹我不高兴了。我妹像是受气包子说,我什么时候惹我姐了,是她自己哭了。我爸就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傻不傻,大过年的好好的哭什么。我妈可能心有感触,也掉起眼泪。我爸还没哄我笑,就又哄我妈说,孩子哭就哭吧,你哭什么。我妈擦掉眼泪说,一边流泪一边说,以后你好好做人吧,别在胡思乱想,什么也不要想,一门心思挣钱,多挣钱,我吃苦受罪没什么,可别让孩子跟着吃苦受罪了。我爸顿时明白我妈的意思说,放心吧,以后我不会让你们跟着我受罪了。

  我妹笑着说我姐高兴得哭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难过的哭了。我爸问我是不是。我点了点头。我爸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安慰我说,傻孩子,以后我挣钱供你们读书,你们什么也不用想,就好好读书,以后我当牛做马使劲拉套,只要你们想上学,肯定会供你们读书。

  我一听眼泪又多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擦眼泪。我妹拿过来毛巾,我爸从我妹手里接过去,竟然给我擦眼泪。这是我有印象以来,我爸第一次给我擦眼泪。我有些不好意思,想要从我爸手里接过来。我爸说别动,我给你擦,别哭了,再哭人家又该说你傻了,别人高高兴兴过年,咱们也过一个开开心心的年,以前的都翻篇了,往后开始新生活,你对你爸有信心没,我还没说话,我妹在我身旁小声说有,像是替我回答。我爸说没你说话的份,整天没心没肺的,就知道吃,你怎么不跟你姐学学。我妹受委屈的说,我什么时候就知道吃了,不过就是喜欢吃辣条方便面,谁让辣条方便面好吃。我爸一听,说不打自招以后少吃辣条方便面,不用说你给你姐要的钱。我妹还想辩解,却又觉得理亏说,以后我不吃辣条方便面了。

  说完,我们都笑了。我们笑主要是觉得我妹说话的语气很像一个无辜者。我妹总有能力调节我家紧张悲伤的氛围。

  日子好起来,说好就好,就像当初说坏就坏。吃完除夕团圆饭,当地风俗在除夕夜吃饺子放鞭炮,别理解错了,是除夕夜吃团圆饭前先放一串鞭炮。爸爸拿了一串最长的红鞭炮,系在一根竹竿上,让我妹点,我妹拿着红蜡烛点了,没点着就捂着耳朵跑了,好像点的不是鞭炮而是她自己。我爸笑着说真笨,我爸让我点鞭炮,我不敢点这玩意儿,我妈知道我爸让我和妹妹点鞭炮,生气地说我爸,怎么能让两女孩儿点鞭炮,这不是开玩笑嘛,万一鞭炮蹦到脸上怎么办,万一留疤了怎么办。我爸笑嘻嘻地说,这不是没点着嘛。我妈说别让她两点了,一说让她两点鞭炮,我就害怕。我妹急忙安慰说,再也不点了。我爸点着鞭炮,霹雳吧啦的鞭炮声响起来,足足响了半分钟,地上都是红色的燃烧后的鞭炮,四处都是。我说扫掉,爸爸不让扫,说这是喜气,一扫喜气就没了。爸爸说这是买的那种结婚时用的鞭炮,最长的。说完,爸爸说开饭。我妈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烫手的水饺拿着一双筷子,开始给各路神仙上供,一边往地上倒饺子汤,一边小声说吃好喝好,开开心心过年。妈妈先从厨屋的灶神爷开始,再到院子里,堂屋里的老天爷,家里祖宗牌位,最后是大门口拿着大刀端坐着的红脸关二爷,不拉下每一路神仙。

  上完供,我妈还没进厨屋,就在院子里边走边说赶紧盛饺子,别糊锅里了。我爸从冒着狼烟的锅里捞饺子,盛好一盘满脸期待地说尝尝好不好吃。我爸说完把酱油醋端到饭桌,又往酱油醋里滴了几滴香油,满屋子飘满香味。接着,把锅里剩下的饺子盛了出来。

  妈妈进屋子后,一家人围在一起坐在桌子旁边,我妹递给我妈一双筷子,一家人开始吃年夜饭。吃完饭,就等着看春节联欢晚会。家里整理的井井有条,焕然一新。我和妹妹正在看电视,我爸说你们去找同学玩吧,别在家呆着,也去热闹热闹。我妹不喜欢闷在家里看电视,一听可以出去找同学玩,顿时来了精神,还问我去不去。因为天冷,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埋在被窝里暖和。妹妹穿上厚厚的衣服就走了。我坐在被窝里一边吃瓜子一边看春节晚会,爸妈在厨屋里一边包起五更时煮的饺子一边说话。

  当地有一个风俗,大年初一起五更,天不亮就要走亲戚互相拜年,不管多远,都要去拜年,有的还需要跪下磕头,一般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给族里辈分以及威望最高的人磕头拜年,长辈们不用给红包还礼,只需要去年轻人家里给族里辈分更高的人跪下磕头还礼,这里辈分更高的人也包括去世的人。年轻人给族里老人以及长辈磕头时,眼看下跪时,老人以及长辈都会赶忙拉住,不会真让跪下磕头,意思到了礼节也到了。有的没拉住,就让年轻的一辈人意思一下,点到为止。拜年完毕,再拉会家常话,男人和男人坐一起抽烟,女人和女人坐一起,笑声连天。家里亲戚多的,走动的也多,直到天亮还无法拜完年。

  这也是大年除一起五更的事,只是需要在大年除夕夜把早上上供的供品全部准备好,饺子包好,担心早上起晚来不及准备。那时供品都是些糕点,很少上供水果,大多数是甜果子,绿豆糕,糖球,瓜子,沙土炒熟的花生。只要是甜的我都喜欢,更喜欢又甜又沙又绵的,所以我特别喜欢吃绿豆糕。

  我家里没人喜欢吃绿豆糕,只有我爱吃绿豆糕。我爸也是很意外,虽然知道我爱吃甜,但没想到我那么爱吃甜,只要是甜品都喜欢。这有点超出他的意料。所以,我爸买了好几斤绿豆糕,说是除了上供,剩下都是我的,让我一个人承包吃掉。

  我正在被窝里看电视,就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还以为谁家刚准备好吃年夜饭前放的鞭炮,但又和鞭炮声不一样。我出门一看外面正在下雪,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说下就下了。我站在院子里,突然觉得不冷了,没那么冷了,地上清晰可见一层白,浅浅薄薄的白,像铺的一地薄棉花。院子在夜色里亮堂起来,白起来,泛起一层白光。我的心也被纷飞的大雪下的心痒痒起来,不由冲着厨屋大喊,爸,妈,下大雪了,鹅毛大雪,明年肯定大丰收,明年一定是个丰收年。我爸在屋子里说下吧,下大了才好,来年春天不用浇地了。

  我不由替我爸高兴,替所有的农民高兴,这场雪真好,早不下晚不下,正好赶上大年除夕夜。在我印象里,除夕夜很少下雪,那是我记忆里唯一一次在除夕夜下雪,而且还是大雪。雪下是下了,直到春节晚会演到一半时,才直到南方也下大雪了,大雪掩埋了回家的路,很多外出打工的人都无法正常回家过年。对中国人来说,最重要的节日,一个是中秋节,一个是除夕夜,这两个节日,无论距离多远,无论发生什么,大家都要赶回去家里相聚一堂。那年南方的雪下的真是大,我一直以为南方和北方一样都会下雪。你看,我地理知识学的确实差。

  我开始为妹妹担心,下这么大的雪,她也不知道回家,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换成以前,我肯定会很高兴,没人和我抢着看电视,也没有因为看哪个电视台争的面红耳赤。我高兴不起来,我突然想我妹妹了,很想很想她,我从未像那个时刻想过我妹妹,我忽然害怕妹妹长大,害怕失去妹妹,失去这个从小跟我到大的跟屁虫。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妹妹会长大,会长成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儿,她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粘着我,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甩都甩不掉。现在,就算我同意妹妹跟着我,我去哪儿她也不会跟到哪儿,她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上赶着跟着我。

  我开始盼望妹妹早点回家,生怕她在路上不小心滑倒摔倒,生怕雪下的太大把路埋了,她没办法回家。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像一个我妈为我妹担心。我望着窗外飘过的大雪,早听不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世界安静下来,瞬间安静,可我的心再也无法安静。

  林凯在做什么呢,他是不是也在看春晚,是和家人一起看春晚,还是自己一个人看春晚,他是坐在沙发里还是坐在被窝里,是在嗑瓜子还是在吃炒熟的花生。他很安静吗,和我一样安静吗。下雪的时候,我想起他,他想起我了吗。

  我想到林凯和我一样坐在被窝里,屋子里开着电视,电视里播放着春节晚会,外面下着雪,坐在被窝里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下雪。林凯一定会很高兴,此时我的心情也很高兴,抑制不住的激动,就像从未见过下雪,就像第一次看见下雪。北方下雪的天空,原来如此明亮动人。

  我突然很想和林凯说话,我一定要和他说很多很多的话,要告诉他我正在做什么想什么,还要告诉他,刚才下雪的时候,我想起他,还要问他看见下雪时,有没有想起我。那时,我还不知道有电话,我也没打过电话,更没见过别人打电话,连砖头似的大哥大都没见过。

  我想要是我有李少阳的望远镜就好了,这时,我才想起李少阳望远镜的好处来。虽然我见不到林凯,无法告诉林凯这些我想说的话,我可以用望远镜,只要望远镜一打开,只要我站在屋顶上,我一定能看到他,看到他的样子,看到他做什么。

  实在不行,我就写信,给他写一封信。想着,我就下床从我屋子里拿出笔记本和蓝色油笔,开始写起来。我是行动派,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说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想了想怎么开头是好,看着窗外的飘过的雪,转了几下笔,不由写起来:

  林凯,你好:

  我家下雪了,你家下雪了吗。我不由傻笑心想到,我家下雪,你家怎么不会下雪,我们都是一个地方,都是一个乡,都是同一片天空。想到这里,我在这句话上斜着画了一道,不能这样写,要是这样写,林凯肯定会笑我傻,肯定又该说我是个傻瓜,我们距离这么近,怎么我家下雪,他家不下雪呢。我想不能这样开头,我该如何开头。好像除了写雪,告诉他下雪了,我就没有写给他的话了。

  我在那行划掉的字下,重新写到,雪下的很大,电视里说南方到处都是雪,南方下大暴雪,路被雪埋了,好多人无法回家过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南方不下雪,南方和北方差距真的那么大吗。还好,我们都是北方人。

  写到这里,我不由看了看窗外的雪,停下手中的笔,觉得自己真傻,怎么总觉得我家是北方,林凯家是南方,尽管,我在乡镇的北边,林凯在乡镇的南边,感觉我在天涯,林凯在海角。

  我犹豫着要不要划掉重写,林凯看到会不会笑,不过我挺喜欢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可能暗自庆幸我离林凯很近很近吧,好像近在眼前。我又重新看了这一段话,又高兴不起来了,觉得我离林凯很远很远,好像远在天边。如果我和林凯真的距离很近,我想到他时,他也能想到我。

  想到这里,不由万分沮丧。如果我们上高中,是不是代表我和林凯距离更远了。我有一种强烈预感,高中以后,我和林凯再也无法见面,再也见不了面。到时候,他就会把我忘了,忘的干干净净,就像这场大雪一埋,就把原来的样子埋的严严实实,像什么也没有,完全覆盖原来的样貌。这雪具有清除打扫的功能,人的脑海里要是下一场大雪,那记忆早变没了,之前的印象全没了,什么都没有,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世界,分不清东南西北。刘德华唱着给我一杯忘情水,那杯忘情水肯定和雪一样,无色无味无痛苦,就能让人把一切忘了。

  我再也写不下去,这是我第一次给林凯写信,起初是激动万分,写着写着沮丧万分,最后竟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笔握在手里,冰凉冰凉的,像是握着一块冰冷的心。我不由掉眼泪,特别想哭,哭又什么用,可我就是想哭,很想大哭一场。我觉得我还是该写点什么,写什么都好,只要不写林凯,只要不想林凯。

  雪下大了,整个世界都白了,要是人站在大雪里,用不了多久就能白了头。不过,这不重要。对爸爸来说,雪下大了就不用浇地了。我也希望这场雪下大些,再下大些,别再像往年那样,还没下一个小时就停了,还没下到后半夜就停了,连一夜都没下。我一直觉得下雪是一件极其枯燥无味的事,现在开始意识到下雪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我不知道美好的事是什么,可是一想到美好的事,我就觉得应该像现在这样,此时此刻,下一场大雪。可能我觉得美好的事,是因为大雪给农民带来了切实可行的好处。我爸说下大了,明年就不用浇地了,语气里都是喜悦。我更替我爸爸开心,我爸爸不用受累了。也许,这场雪是一场好兆头,话说瑞雪兆丰年,这话一点也不假。虽然对南方来说,这是场灾难,但对北方来说是一场及时雨,风调雨顺的一年开头。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我是这样相信的。我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大学毕业,我就可以去找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永远也甩不掉我,也休想甩掉我,我可是一个十分十分倔强固执的人,这点你肯定早就知道也领教过了。

  虽然我知道你不想上大学,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上大学,但是我看好你,可能又有一种盲目的看好,总之,我对你有信心,有是也会没信心,有信心的时候多过没信心。我希望你能等我,等我考上大学,等我大学毕业。我妈说只要我考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就再也不管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有很多想去的地方,特别多特别多。你肯定也有很多想去的地方,特别多特别多,和我一样多。你不是要离家出走吗,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家出走,把你想去的每个地方走一遍。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就变成一个漂亮的女孩儿,留着长长的头发,差点忘记告诉你,我一直有一个愿望,我特别喜欢又黑又直的长发,最好快到腰上,将来我也要留成这样的头发。邻居一个大姐姐,就是留着这样的长发,长发飘飘,就像仙女下凡,我一直想要这样的长发,你肯定也会喜欢。你不是一直劝我留长发吗,到时候你一定会很喜欢我的长发,我也很喜欢我的长发,你一定会替我高兴,也会喜欢上我吧。

  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不怪你,我们只要还能做朋友就好,做永远的朋友,做最好的朋友,一生一世的朋友。写到这里,我就高兴不起来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一生一世的朋友。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朋友。我爸爸快要四十岁了,他早早就没朋友了。从爷爷去世那年开始,他就没什么朋友了,只是他不说而已。我替我爸爸难过,一辈子混的这么差,竟然混到没一个朋友,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身边一个帮助他的人也没有。我觉得我爸很苦很苦,内心肯定承受太多太多的东西,他从未对我和妹妹说过,不知道有没有对我妈说过。我爸经历朋友背叛,亲人背叛,他身边只剩我妈,我和我妹妹三个人。我们一家人现在很团结,所有的心拧成一股绳,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什么都分不开,这点我有信心,有绝对的信心。因为我从爸爸身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他站起来了,重新站起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替我爸爸暗自松一口气。我爸太难了,我不想让他为难,动过无数次不上学的念头,可是我看他的坚持,咬着牙坚持,忍着巨痛熬了过去,我希望他看到我考上大学的那天。他和我妈想的一样,他想让我和妹妹将来再也不用过他们一样的日子,再也不用走他们的老路。

  我不知道如何写我爸爸,更不知道如何写我妈,如果写他们,写上三天三夜都写不完。他们吃了太多的苦,吃了别人吃不了的苦,就连你爸妈肯定都没吃过这些苦,你肯定也没吃过我吃过的苦。可是我从不抱怨,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只要爸妈都在,只要我们住一起,我们住同一屋檐下,同一个院子,我觉得我就有家了,有一个家,一个完整健康的家。

  给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懂,你肯定不会懂。不过,你也不用懂。你不懂也没关系,像我家这样的人家太少了。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妈本来不用这么辛苦,只要她和我爸离婚,重新找一个比我家条件好一点的人家嫁人,我妈肯定会过上好日子。可我不愿意我妈和我爸离婚,我和我妹不希望我妈离开我们,也不希望她离开我爸。我妈离开我和妹妹,至少我和妹妹还有我爸,但是我爸没了我妈,就没了整个世界。我知道,我妈对我爸来说多重要,你肯定也会想不到,我妈就是我爸的精神支柱。我妈回来以后,我才知道我和妹妹是我妈的精神支柱。

  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精神支柱,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真是让人难以相信。我不知道什么是精神支柱,但是我知道屋子里有一道大梁,它支撑着承载着屋子的全部重量,只要它倒下,屋子就塌了,只要它站着,屋子就风雨无阻完好无损。我想,精神支柱和大梁道理应该是一样的,和一个人的脊梁也是一样的。脊梁在,人就站的直直的,人才算是一个人,脊梁不在,就不是一个人,就不能算一个人,就不能称得上顶天立地的人。

  做一个人真难啊,肯定也累,但是累不算什么,难才是最抓心挠肺的。人都会遇到困难,坎坷,以后我也会遇到,你也会遇到,都是我们想象不到的,不过钢铁就是这样练成的,不是说逆境造就一个人嘛,我一直也是这样想的。我不能轻易放弃,坚决不能。

  为了你,我希望赶快长大,赶快考大学,赶快大学毕业,然后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更能光明正大的谈恋爱。将来,我谁也不嫁,只嫁给你。你也别娶别人,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我会把你对我的好加倍给你,我要加倍还给你,这样我们就公平了,我也不会欠你什么,到时候我们互不相欠。我再也不会觉得愧疚,对你有所愧疚。

  我又害怕我长大,很害怕,我害怕长大后,妹妹就不是我妹妹了,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了。我不知道我长大后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你长大会是什么样子。这个过程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一眨眼我都十五岁了。小时候,叶小龙的姐姐说我上小学,她上初中,我上初中,她上高中,我上高中,她上大学。当时,我觉得叶小龙姐姐说的话离我很远很远,遥远的像是来生,像是需要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可是,我现在竟然觉得时间真快,快的吓人,快的让我瞬间上初中,很快我就要上高中了。你一个大男生,肯定不懂我说的这种心情。

  不懂也没什么,我觉得你应该也和我一样,一边盼望长大一边害怕长大。我们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

  我还有很多话要写,很多话要说,恐怕说上三天三夜也写不完说不完,你肯定早看够了,所以我也就不写了也不说了。到此为止,不是很好吗。

  将来,我一定要留一头披肩长发,又黑又直,像瀑布那样,长发飘飘,我想你要是见到那样的我,那时的我,肯定会惊讶地说不出话,我真希望那天赶快到来,我特别想看到你那时的表情,一定很可爱吧,一定吓傻了吧。悄悄告诉你,还有更吓人一跳的,我要扎两个耳洞,带着两个大大的耳环,穿一双高跟鞋,一身到脚踝处的白色或蓝色的裙子,我走到你面前,对你轻轻一笑说,你好,林凯,我们又见面了。

  然后,我们拥抱在一起,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是,我和你最好的结局,像童话故事那样纯洁美好,像下的这场大雪仙气飘飘。多好啊,多浪漫啊,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却想出如此浪漫的一个故事。我想我一定是疯了,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不是傻了就是脑子进水了。

  可是,为什么这么美好的一个浪漫故事,我却觉得那么悲伤呢。悲伤的我,一面写一面流泪,最后泪流满面。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们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觉,可是我还是愿意相信它是真的,真实存在过。

  我也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只是那时我还是我,你还是你,他们一直都没变,我们却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变成陌生人。对此,我很抱歉,也很不舍。但愿,但愿,但愿浪漫不会变悲哀。

  --大年除夕夜,第一场雪第一封信。

  我擦掉眼泪,泪水不知何时滴在笔记本上,有的字已经被泪滴淹没,像是透明的琥珀,像是眼泪浸没在蓝色字体里隐藏起来,像是字字珠玑,像是最后一场雪最后一封信。

  这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给人写信,也是人生当中第一次没有邮寄出去的信。我想,只要写出来,那个人一定会知道,我相信,就算他没看到,他也会知道。我就是这样相信的,一场大雪不能埋没我的信心。我对自己有信心,却无法对那个人有信心。

  我乐观的想,有一天他会懂的。我在最后一行写下四个英文字母:Mr Lin,my dear!

  我想大雪听到了,一不小心就被大雪听到了。大雪纷纷扬扬的下,好像感动的山崩地裂,要把整个世界埋了。没多久,妹妹就回家了。她跑着进屋子,在门口不停地跺脚,拍着帽子和身上的雪,说:“雪下的真大啊,姐姐!”

  我带着浓厚的鼻腔说:“是啊!南方下暴雪了!北方可能也会下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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