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湘君
原文刊登如下图。
近日,和学生们一起再读了苏轼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我依旧觉得它非常好,甚至定论为我最喜欢的作品之一。
为什么呢?其实理由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
因为这首词触碰到了我们的灵魂深处,让我们的灵魂在瞬间颤栗,情感就像因风而起的水晕一样,一轮一轮,一圈一圈,直至整个人被淹没,然后豁然开朗。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词的上片一开头,就以“莫听”、“何妨”、“且”等字眼层层递进地表现出苏轼在狂风暴雨中泰然自若的神情。我们仿佛看见,风雨潇潇,穿林打叶,大有席卷天地的气势,而词人却睥睨风雨,从心灵上抹煞客观的风云变幻,在“同行皆狼狈”的窘态下,从容自如。甚至,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还吟咏诗赋,缓步徐行。
就这样,苏轼随遇而安、悠闲潇洒的风度已跃然纸上了。
但这还不够,苏轼又进一步写道,我柱着竹杖,穿着草鞋,比骑着马儿还要轻松。词人写到这里,不禁脱口而出“谁怕”,掷地有声,一语双关,既表现了沙河道中风雨不可怕,更是表述出词人面对打击坦然自若的情怀。
正是基于这种感情,他直抒情愫,唱出“一蓑烟雨任平生”,洒脱豁达,笑傲人生,活现出苏轼通达豪放的人生态度。
人生境遇有顺有逆,这是谁都难免的,小至阴晴无定的早春风雨,大至政治风浪中的沉浮荣辱,苏轼都能怡然自得地待之。联系苏轼两年前九死一生的经历,我们知道,苏轼在这里要表达的正是那种不被苦难击倒的坚韧精神。
对于仕途的挫折,苏轼看得很淡,他认为自己现在这样,柱根竹杖,穿双草鞋,无拘无束地啸傲山林要比当大官,骑着马奔波于繁杂事务中要好得多。
在这时,苏轼感受到了“处江湖之远”的乐趣,不再留恋“居庙堂之高”的日子。
然而,在词的下片,苏轼又描写了这样的情景:正当微寒的春风吹散了酒意使人清醒,觉得有点冷时,山头上的斜阳却在迎接我。此情此景,又洋溢着乐观、昂扬的精神风貌。斜阳本身是无所谓“相迎”与否的,是词人自己心情开朗,对生活增添了爱意,感到生机是不灭的,所以才看到斜阳似乎正在欢迎他。
苏轼写出了自己对“春风”、“斜阳”的亲身感受——冷暖莫辩,喻理于景。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送走厄运,前方定会有光明的前景在召唤你呢。有了成功的喜悦后又怎么办呢?
如果词作就此结尾,那未免流于平淡,对于人生境遇,苏轼自又有一番高妙的评论。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厄运过去了,再回忆厄运,却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人生境遇大抵如此,不管是风吹雨打,还是阳光普照,厄运好运,一旦过去,都成了虚无。这里的晴雨比喻忧乐:自然界既无风雨冷暖可言,则人世间又何必斤斤计较于沉浮忧乐呢?
苏轼是一个感觉器官极尽发达的人,他善于捕捉那些微妙的、一时间难以言说的感觉,这感觉那么的纤细、游移、恍惚,偶然间的一闪现,还有的,便是稍纵即逝的人生之一瞬间了。
在这首词中,苏轼的感觉犹如一台高度灵敏的照相机,他的快门迅疾落下,并以诗词之形式予以捕捉、凝固、定型,这便将成为永恒之一瞬了。对苏轼而言,《定风波》一词不仅是情感的载体,而且也是人生哲理的宣言。
一千多年过去了,苏轼的诗词就这样成功抵御了时间,让人震动与惊喜。他渗透到思想、语言与精神中的自由,他的豁达与深情,他的超越他所在时代的价值,甚至包括他的失意和委屈,使他腾空而起。
时至今日,仍然俯视着今天的时代。正如英国的萨松所说——“那猛虎在细嗅蔷薇,一刚一柔却如此交融。故,刚如冷石,心中仍存柔弱莲花。”在苏词中游历,犹如行走在蔷薇园,我可以看到那些奇美的诗词,一如绽放的花般鲜艳,又如明日之花将凋谢,或喜或悲,又要分辨那蔷薇下的刺,不被历史的沧桑、人世的坎坷所刺伤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