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云(跟曾老师同步写征联训练营讲师)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走回到童年……”一首儿时唱过的歌曲,把我带回到童年,带回到老家,带回到放风筝的时节。
最初知道风筝,来源于小学语文课本。“春风吹,天气暖,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果树开花。”依稀记得是在有这样的文字的那册。感谢网络科技,通过查找,儿时的记忆一下子被唤醒,精美的插图,脉脉的书香,琅琅的书声,顿时全都鲜活起来了。那是在小学语文第二册第五课:“蝴蝶、蜻蜓、蜈蚣、金鱼、燕子、老鹰,竹做的骨头纸做的背,春风送它们往天上飞。我们在地上边笑边跑,它们在天上越飞越高。”小学语文课文,还有一首写到风筝的古诗《村居》:“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这首诗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没有忘记。那天翻开我小孩的课本,这首诗居然还在。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尽管手中没有风筝,只是读着古诗,感觉也是那么的美好。小时候,或许因为家里买不起风筝,也没有人教我们做风筝,我没有放风筝的体验。印象中童年的小伙伴都没有放过风筝,甚至连摸都没有摸过。为此,我特地问过母亲是否如此。母亲说,我们这里地势高低不平,不适合放风筝。幸好,我们都放过孔明灯。放孔明灯的感觉,大抵和放风筝差不太远。亲身体验放风筝的感受,是在成年之后。在一块偌大的空坪上,我和妻儿一起放着买来的风筝,仰望着高远的天空,肆意地奔跑,累了,就躺倒在草坪上。童年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在这个草长莺飞、风清气明的时节,就让我们回到童年的操场,或者草坪,趁着浩荡的东风,来一场放风筝的户外运动,看一场风筝与诗词的大会。
童年故乡:忙趁东风放纸鸢
“天上的风筝渐渐多了,地上的孩子也多了。”这是朱自清散文《春》里的句子。的确,风筝自从被普及为娱乐和健身的器具,似乎是孩子的专利。正如高鼎的《村居》,就是描写儿童放学回家后在大好春光里放风筝的情景。“忙趁东风放纸鸢”,这句诗看似随意,但或有所本。元人马臻就有“豪家游赏占头船,趁得风轻放纸鸢”(《西湖春日壮游即事·其一十六》)的诗句。高鼎还有一首失题诗:“牧笛声中踏浅莎,竹篱深处暮烟多。垂髫村女依依说,燕子今朝又作窠。”同样充满童趣。
在众多儿童放鸢诗中,明人徐渭的作品比较特别:一是数量多,我统计有二十九首,其中《郭恕先为富人子作风鸢图》二十五首,《风鸢图》四首,作者简直就是一个风筝控;二是形象美,每首风筝诗都是题在画上,可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三是质量高,仅仅从诗中表现的童趣上看,我觉得其中几首丝毫不输于高鼎。综观徐渭的风筝诗,我的印象是:徐渭诗中的儿童太淘气了。谓予不信,看看《郭恕先为富人子作风鸢图》中的几首诗。
制作风筝需要线,材料从哪里来呢?聪明的儿童用柳条解决了这个问题:“柳条搓线絮搓绵,搓够千寻放纸鸢。”(其一)牵引风筝的线有了,作为风筝骨架的竹子呢?孩子们又拿起了刀斧:“不向书堂讲课勤,糊藤拗竹觅风云。庭前几叶潇湘色,禁得儿们几斧斤。”(其二十二)一番砍伐之后,竹子没剩下几根了。在试验好几次之后,孩子们发现用柳条做线太重,不够长,又把手伸向了母亲的簸箕:“此际不偷慈母线,明朝孤负放鸢天。”(其二)难怪这些小屁孩穿的衣服都是破洞,原来家里缝衣服的线都被他们偷光了:“鹞材料取剩糊窗,却吓天鹅扑地降。到得爷娘查线脚,折他鞋袜两三双。”(其二十一)高鼎诗中的儿童放风筝只是在放学之后,而徐渭诗中的儿童竟然胆大包天,上课时竟然偷偷地溜出去放风筝,老师让同伴去捉拿,没有找着。不过,孩子毕竟是“不解藏踪迹”,“雪下红衫”出卖了他:“偷放风鸢不在家,先生差伴没寻拿。有人指点春郊外,雪下红衫便是他。”(其一十五)话说这个孩子穿着鲜艳的衣服,多半是个公子哥儿,难怪不好好学习。更令人可气的还在后头:“只因一线引鸢孤,跑过村乡第几都。小可儿郎三五辈,坏将多少绿蘼芜。”(其一十八)这些追着风筝乱跑的小孩,不管脚下的作物,不知道踏坏了多少蘼芜。蘼芜,就是川芎的苗,一种香草,可以入药。估计这些小孩没少挨蘼芜主人的骂。也不能完全怪罪孩子,看看清人牛焘诗中的家长:“非城非市市城边,一带园畦曲引泉。篱外自馀闲敞地,村童逐伴放飞鸢。”(《忆家园(丽江古城卖鸡巷)四首·其二》)为了让孩子们有一块空地放风筝,父母宁愿少种甚至不种庄稼,自然也就不用担忧“坏将多少绿蘼芜”了。总算挨到春天将去,风筝更难见到,这些捣蛋鬼该消停了吧?大人们太天真了。这些淘气包,就像鼻子抹油的牛犊一样,一年四季根本就闲不下来:“初生犊子鼻如油,有索难穿百自由。才见春郊鸢事歇,又搓弹子打黄头。”(其二十五)把风筝挂在墙壁上,孩子们又拿起了弹弓,对准了鸟儿。夏天,正是黄头这种体似麻雀的鸟经常鸣叫的时候,这些小鬼把黄头打下枝头,不是拿来煨食,而是拿来饲养,养得健壮了就让它们互相争斗。没有钱买昂贵的斗鸡,聪明的孩子自有办法,不用花钱,斗鸟也是一种乐趣。据宋人王质《林泉结契·黄头儿》载,这种鸟“鏖战至死不声,以作声为负”。
语言自然、童趣盎然的风筝诗,还有清人孔尚任的《燕竹枝词》:“结伴儿童裤褶红,手提线索骂天公。人人夸你春来早,欠我风筝五丈风。”几个穿着红裤子的小屁孩,手提系风筝的丝线对着天空骂骂咧咧的。他们干嘛骂天公呢?且听他们骂的“脏话”:“你这个天杀的天公啊,大家都夸你把春天早早地带给人间,都觉得你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却为什么迟迟不给我们来一点风呢?弄得风筝都没法飞。”一群天真可爱的儿童群像,定格在诗中,永远鲜活。这首诗的风格很像杨万里,如果混在诚斋诗集中恐怕很难认出来。杨万里《舟过安仁五首·其三》云:“一叶渔船两小童,收篙停棹坐船中。怪生无雨都张伞,不是遮头是使风。”虽然身处两个朝代,但诗中的儿童,一样的顽皮淘气。不过,孔尚任诗中的儿童,似乎有一点急躁,有一点笨。而杨万里诗中的儿童,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你看,同样是没有风,放风筝的儿童只知道怨天尤人,却不知去想办法;而撑船的儿童却知道用伞作帆来造风。这么说恐怕会得罪前者,我仿佛看到他们对我投来鄙夷的眼神:“你行你上。”呵呵,算我多嘴。在我看来,两首诗像儿童的眼睛一样明澈单纯。但有人硬是从孔尚任的诗中读出了作者身处困境的痛苦和怀才不遇的激愤,或许就有点“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的味道了。
从风筝中得到乐趣的,不仅仅是儿童。成年人甚至老人,放风筝还能够强身健体。不过,并非所有的老人都能胜任这种体力活儿。正如徐渭诗云:“春来偏与老人雠,腰膂如弓项领柔。看鹞观灯都好景,正难高处去抬头。”(《郭恕先为富人子作风鸢图·其一十九》),腰板脖子都伸不直了,抬头都吃力了,只好做一个看客。“正难高处去抬头”,这个犟老头,或许有画外音呢。在众多儿童放鸢诗中,我们往往会看到老人的影子。要么与儿童一同出现,要么老人隐匿背后;要么一起放,要么只是看;要么说着什么,要么静默不语。一根丝线,像魔法一样,把老人瞬间变成了儿童。正如诗人臧克家所说:“风筝——把老翁变成儿童,一条长长的线,把人们引入了纯真的至境。”老人虽然不一定是参与者,却分享到快乐。
前面说到高鼎的《村居》,据资料介绍,其时作者遭受议和派的排斥和打击,归隐于江西上饶的农村。和当年闲居上饶的辛弃疾一样,诗人的心情是郁闷的。面对美好的春天,诗人目光随着风筝的丝线被牵引到辽阔的天空,心情豁然开朗,腿脚似乎也跟着儿童一起奔跑起来。诗人对童年快乐自由生活的向往,以及那份闲适,那份自在,跃然纸上。
“晚凉退食无馀事,坐与儿曹挽纸鸢。”(宋贺铸《局中归》)“春来里巷浑无事,乐意群看五尺童。”(清周馨桂《纸鸢》)诗人在家赋闲,百无聊赖,只好和孩子们放风筝。“未有登高约,看童放纸鸢。”(明梁以壮《闲居•其六》)重阳节没有人约作者登高,诗人只好看儿童放风筝。有的老人不忘自己作为长辈的责任,放风筝时还为孙儿上政治课:“昂藏意气入云烟,喜放风筝到九天。要识扶摇能直上,全凭一线手中牵。”(清郑用锡《小孙放风筝志勖》)只是这么早就教孩子“拉关系、接天线”,是该喜呢还是该忧呢?
在儿童放鸢诗中,风筝也常和其他玩具或工具出现,比如秧马、竹马之类。宋人刘克庄《乙丑元日口号·其五》云:“伴壮丁骑秧马出,看儿童放纸鸢嬉。”宋人陆游《题斋壁四首•其四》云:“出从父老观秧马,归伴儿童放纸鸢。” 陆游《山园杂咏五首•其五》云:“纸鸢收线愁风恶,秧马掀泥喜雨濛。”清末民初俞陛云《忆江南》云:“散学闲庭骑竹马,踏春荒圃斗风鸢。”秧马,是神马玩意?原来,这是古代农民拔秧时所坐的器具,形如船,底平滑,首尾上翘,利于秧田中滑移。陆游还有几首将风筝和竹马并提的诗:“竹马踉蹡冲淖去,纸鸢跋扈挟风鸣。”(《观村童戏溪上》)“垂老始知安乐法,纸鸢竹马伴儿嬉。”(《村居书事六首•其六》)“小甔有米可续炊,纸鸢竹马看儿嬉。”(《春日杂兴十二首•其三》)竹马,更好理解,就是儿童游戏时当马骑的竹竿,现在还有“青梅竹马”这个成语。在刘克庄和陆游的眼里,骑着秧马干农活,看儿童放风筝、骑竹马,这样的生活简直和神仙一样。
薄命红颜:故人信断风筝线
如果能够永远生活在风筝、竹马构成的儿童世界里,那该有多好。可惜,人是要长大的。在徐渭那些大多充满童趣的风筝组诗中,我发现了下面这首:“风吹鸢线搅成团,挂在梨花带燕还。此日儿郎浑已尽,记来嘉靖八年间。”(《郭恕先为富人子作风鸢图·其二十三》)作者此时已经是个年届七旬的老人,还经常记起九岁那年的一天和同伴放风筝的情景。“一声呼唤,儿时的伙伴。梦已离开,一切又回来。”只是,当年的玩伴如今都去哪儿了呢?他们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一个个飞走了,永远地飞走了。只有那湛蓝的天空,雪白的梨花,呢喃的燕子,还鲜活在记忆深处,聊以慰藉那颗饱尝苦难却又不失童真的心。然而,就像回不去的故乡一样,童年也回不去了。“十年前事忆儿童,此日依然故纸。”(清董元恺《一落索•咏风鸢》)品味过童年放风筝的种种快乐和美好之后,让我们向童年和故乡挥手告别,踏上人生的新旅途。
风筝,奏响的不仅仅是欢乐颂,还有别离歌和思乡曲。
风筝,成为思念的触媒,或许在它与竹马共同成为儿童的游戏时就已注定。最先感受到风筝带来的愁绪的,肯定是闺中的少女。儿时青梅竹马一起放风筝的小男孩,要离开家乡去闯荡外面的世界。情愫暗生的女孩,第一次体会到男女别离的痛苦。情郎像风筝一样渐行渐远,思念却像春草一样越长越茂盛。于是,我们在女性作者或为女性代言的男性作者的风筝诗词中,读到了太多的眼泪,太多的相思,太多的不舍,太多的无奈,太多的惆怅,太多的孤寂……
“郎身如纸鸢,断线随风去。愿得上林枝,为妾萦留住。”(宋许棐《乐府·其三》)这首为女子代言的乐府,将情郎比喻成风筝,随风而去,渐渐断了线索,毫无音讯。怎么办呢?他会去哪座城市呢?肯定是上京城去了。临走前,他说过的,他要去京城考取功名。金榜题名时就是我们俩的洞房花烛夜。那他又会在哪个位置落脚呢?这个女子断定,既然是考中进士,他一定是在皇帝的花园里。于是,女子痴痴地想,但愿御花园的树枝,能够为我缠绕挽留住那只断线的风筝,那是我相思成病、相思成灾的心上人哪!结局如何呢?我们不得而知。或许,我们可以根据风筝飞走的线索继续寻找答案。
明末妓女张乔,聪明伶俐,“才色倾动一时”,尤其酷爱诗词,经常与诗友酬唱往来。她写了多首诗词题赠情人彭日贞。有年重阳节分别后,张乔写了两首诗寄给彭,诉说相思之苦。这是其中之一:“重阳啼别妾悲秋,迢递秋心寄远愁。天际纸鸢吹断线,回头空忆此风流。”(《双声曲寄孟阳·其一》)情人就像断线的风筝一去无消息,归期未有期,只得靠回忆度日。后来,张乔小病而逝,年仅十九。
和张乔相似命运的还有晚清女词人许德苹。其《壶中天·春情》有云:“还把一卷新词,柔肠宛转,叹新声难倚。瞥见风筝天外影,悄共离魂飞起。”心中的离愁随着远去的风筝越飞越高,一直飞到天外,连影子也看不见。词人思念的人儿,应该是她的郎君。许德苹原是扬州邓氏女,父母早亡,遂为苏州许氏女,每天吟咏自娱,后与同邑词人朱羲和以诗定情,遂为侧室,太平军破苏州时死于战乱。
“故人信断风筝线,相望长吟泪一团。”(明黎瑜娘《闺情集古·其三》)这些风筝已断泪难断的女子,把情郎比作断线的风筝,可实际上她们自己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像风筝一样呢?她们飘忽不定,她们无法自主。“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仅是风筝的写照,也是那些薄命女子的写照。
风筝象征女人的命运,在一些男性诗人写的有关美人和风筝的诗词中我们看得更清楚。
明人杨宛似乎特别喜欢看美人放风筝,一口气写了五首《看美人放纸鸢》,诗意大抵是替女性代言。如其二云:“愁心欲放放无由,断却牵丝不断愁。若使纸鸢愁样重,也应难上最高头。”作者似乎是劝人(主要是男人)要想出人头地,必须轻装上阵,抛却顾虑。但是,对女人来说,除了和心爱的人过安稳平静的生活,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其三云:“羡伊万里度晴虚,自叹身轻独不如。若到天涯逢荡子,可能为报数行书。”诗中的女子突发奇想,既然自己不能像风筝那样轻易飞翔,那就只能请风筝代为报信,传达我对浪荡天涯的郎君的思念。相比之下,清代大臣张英之女张令仪的《临江仙• 咏美人放风筝》,对思念之情却是轻描淡写:“节近清明天气困,佳人消遣春慵。纸鸢擎出小庭中。悠然轻扬去,漂泊似郎踪。 玉腕难牵丝万丈,笑移莲步匆匆。身轻先自欲随风。倩人扶不定,微晕脸潮红。”显然,这位女诗人是没有饱尝过离别之苦。诗中的“漂泊似郎踪”可能并非其切身感受。
风筝的类型,以动物为常见,经过不断创新,越来越丰富。看到一则新闻,有日本网友在游玩时,看到一只“美腿风筝”,造型奇葩,引人注目。这只风筝形似女生的大腿,“大腿”上还穿着蓝色的短裤和灰白蓝三色相间的中筒袜。其实,这不值得大惊小怪,我国古代就有美人风筝,《红楼梦》里贾宝玉放飞的就是美人风筝。“每一天,每一天,想着他的容颜。美人风筝就要飞上天,切莫断了线。”让我们在柯以敏的《美人风筝》的歌声中寻觅美人风筝的消息。清人薛时雨《虞美人•美人风筝》云:“红闺翠阁春深矣,飘泊今如此。休将飘泊怨封姨,只是浅深眉样未相宜。 筠裁纸剪真儿戏,小小芳魂寄。云中遥见许飞琼,羊角风微无力达瑶京。”表达了一种漂泊无寄、听天由命的感慨。清人孙荪意的《沁园春• 美人风筝》,由美人风筝联想到“多情欲迷”的“剑女”红拂、“环妃”杨贵妃、“羿妻”嫦娥,联想到“飞燕身轻,惊鸿态逸”的赵飞燕和宓妃,最后以绿珠作结:“丝儿断,看绿珠坠也,倏下楼西。”令人唏嘘。清人王竹修的《美人风筝》用“飞燕身轻宜驾雾,小蛮腰细可凌烟”来比喻美人风筝穿云破雾的情状,希望“箕伯”大力扶持,“休使娇娥坠九渊”,怜香惜玉之情溢于言表。清人杨仲愈《美人风筝》云:“雾谷云销妙剪裁,好风相送上瑶台。尘缘一线时时断,碧海青天任去来。”似乎寄托了对女子婚恋自由的希望。近现代孙俊在的《咏美人风筝》:“万里晴空眼界宽,美人天上步姗姗。长裙广袖迎风舞,雾鬓云鬟入梦欢。弱线能牵千丈远,轻罗可奈九霄寒。环肥燕瘦原无异,巾帼于今一样看。”又似乎寄托了男女平等的愿望。这些诗词,表面上写的是风筝,其实写的还是女人,寄托了对女人命运的感慨。清人孙原湘《娇妒•其二》将领受女人娇妒的男人作了一个新颖而绝妙的比喻:“此身恰与风鸢似,直被柔丝七纵擒。”
风筝并不都是泪水和离别,还有欢笑和团圆。清初戏剧家李渔戏剧《风筝误》,给我们讲述了一个用风筝和诗歌牵线做媒的爱情故事。书生韩世勋题诗于风筝上,将其放飞落在詹家,詹淑娟和诗其上,中间经种种误会,最终两人结合,皆大欢喜。这个故事,给众多风筝爱情作品增添了些许亮色,给渴盼美满爱情的闺中女子带来微茫的希望。
壮志男儿:却被功名一线牵
风筝,一端系着在闺中的女子,一端系着在路上的男儿。这些男儿长年漂流在外干什么呢?明人张弼的《咏纸鸢送陆文质之京》一语道破:“百尺东风舞纸鸢,无端声到别离边。人生自是无根蒂,却被功名一线牵。”原来,真正牵扯住男人们的,并非慈母手中缝补衣服的丝线,亦非情人的缠绵情丝,而是“功名”二字。为了功名,他们抛下了家人,成为“京漂”一族。一旦功成名就,他们就可以衣锦还乡。但更多的人却是金榜无名。思乡情切,两手空空,他们怎么好意思回家,又有什么脸面见倚门翘首的父母和妻儿呢?即使是有温柔体贴的爱人劝慰,但作为男人,身上早已灌输“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血液。看看以下两首重阳诗:“纸鸢夹岸走儿郎,正好登高又别乡。”(明成鹫《九日发汾水》)“还堪记忆儿童事,得放风筝感父恩。”(明梁以壮《九日》)重阳节,正是一家人登高插茱萸、放风筝的时节,男人们却要远离家乡闯荡谋生。故乡和家人,从此只能在梦里和诗中见到。
在长期辗转漂泊、饱尝世间冷暖之后,诗人们从风筝中感悟到了人生的种种哲理。在这些风筝诗词中,作者抓住风筝的不同特点,从不同的角度阐发哲理,展现了一幅幅活生生的人生世相图。
风筝要飞得高远,必须借助外力,一是风,二是线。大部分诗人从这一现象得到灵感。一方面,有的诗表达的是志得意满的积极态度。如宋人寇准的《纸鸢》:“碧落秋方静,腾空力尚微。清风如可托,终共白云飞。”诗人告诉我们,要想飞黄腾达、身居高位,必须借助外力。此诗一反唐初宰相虞世南《蝉》“居高声自远,非是借秋风”的说法,又似乎启发了《红楼梦》的作者写出《临江仙·柳絮》词名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结合寇准的自身经历来看,此诗正是作者有感而发。寇准在大中祥符四年复出为相,正是得到知人善用的宰相王旦的大力推荐;而他自己也进用了一些出身贫寒而有真才的人。又如元人谢宗可的《纸鸢》:“孤骞稳驾剡溪云,多少儿童仰羡频。半纸飞腾元在己,一丝高下岂随人。声驰空碧东风晓,影度遥天化日春。谁道致身无羽翼,回看高举绝红尘。”诗人认为,风筝飞腾主要靠的是自己,即使有丝线牵系也不任人摆布,这似乎是自警和告诫;又说没有翅膀也可以飞得很高,这可以给出身寒微者带来希望。另一方面,有的诗表达了“高处不胜寒”的警示和担忧。如明人朱士毅的《纸鹞》:“斑驳羽毛纹,风声远近闻。置身在碧汉,流影入行云。空阔飞难去,形容望不群。莫言高已极,操纵不由君。”提醒那些身居高位者不要头脑发热,毕竟主宰自己命运升降的那根线并不在自己的掌握中。
有的诗人在放风筝的时间上做文章。很多人以为放风筝只在清明时节,其实重阳节也有。重阳节放风筝的习俗主要集中在福建、广东、广西、台湾等南方地区。清人吴性诚的《放纸鸢》,回忆重阳节在福州海边放风筝的情景:“回首江乡记昔年,春风一线引飞鸢。乍看霁色三山地,却放秋光九月天。几处儿童喧海畔,满空鱼鸟透云边。旁人莫笑凌霄晚,万里扶摇正洒然。”比起三月的风筝,九月的风筝飞上天空更迟,或许还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经历更多的风雨,忍受更多的白眼;但只要能够飞上万里云天,实现自己的抱负,谁还敢嘲笑你大器晚成呢?让别人去说吧,我潇潇洒洒坦坦荡荡走自己的飞天之路。诗中蕴含了有志不在年高的道理。其实,就算是清明节放的风筝又如何呢?看看宋人李曾伯的《因赋风筝与黄郎偶》:“竹君为骨楮君身,学得飞鸢羽样轻。出手能施千丈缕,举头可问九霄程。高穷寥旷宁无力,少假扶摇即有声。所惜峥嵘能几日,儿曹偻指已清明。”屈指一算,清明已到,之后就不再适宜放风筝了,看你还能在天上飞腾几天?诗中显然寄托了作者对世态炎凉的感慨。
风筝飞得再高,最终必将坠落下来,有的还会折断,摔得粉身碎骨。这个现象,让敏锐的诗人生发了诸多感悟。有人感悟到,富贵,繁华,荣耀,青春,这些美好的东西难以久恃。如宋人杜范的《戏赋段桥风筝》:“段桥牵纸鹞,儿戏亦关心。风快应难挽,云高径欲侵。人夸无限力,身直不多金。说与须知道,明朝不似今。”“明朝不似今”,告诫人们要抓住时间和时机,但也有可能让某些人误读,从中产生“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心理。有些诗劝告人们要见好就收。如宋人邵雍的《呈富相风筝》:“秋风一击入云端,合国人皆仰面观。好向丹霄休索线,等闲势断却收难。”元人刘濩的《春日郊行书与邓善之别·其四》云:“东风吹纸鸢,众目看不眩。出处亦儿嬉,善收存一线。”明人胡奎的《纸鸢》云:“只凭一线上青天,中有天机合自然。莫待风高收不得,宫商别调不如前。”不及时收手会怎样?看看那些冠以“某某大后仍不收敛、不收手”标签的落马者吧。宋人顾逢替风筝担心:“每愁吹断后,欲觅意何之。”(《纸鸢》)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折断的风筝的踪迹呢?下面的诗句给出了答案:“萧条断线挂虚壁,沟中破纸无人拾。”(明刘崧《风筝曲》)“愁尔一朝还到地,落在深泥谁复怜。”(唐元稹《有鸟二十章•其七》)在沟渠和泥淖里,我们看到了失去风势的风筝的狼狈情状。有的诗从侧面描写风筝“倚得东风势便狂”的凛凛威风。如清人方芳佩的《咏纸鸢》:“剪纸为形骨相寒,常依稚子博悲欢。偶然得借微风力,却要旁人仰面看。”清人华氏的《纸鸢》:“借得东风力,无端生羽翰。一丝通线索,谁不仰头看。”两首诗刻画了某些人得势便猖狂的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这些诗告诫我们:再强势也会有失势的那一天,总是依附别人没有好下场。
有的诗人意识到风筝不是活生生的飞鸟,有意把纸鸢和真鸟相比,意味深长。如宋人王令的《纸鸢》:“谁作轻鸢壮远观,似嫌飞鸟未多端。才乘一线凭风去,便有愚儿仰面看。未必碧霄因可到,偶能终日遂为安。扶摇不起沧溟远,笑杀鹏抟似尔难。”诗人认为,风筝未必能够到达高天之极顶,却能终日飞翔,平安无事,就连那相传一飞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鸟,也没有如此本领。陈胜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王令却说大鹏鸟比不过风筝,这里诗人运用了对比、夸张的手法,突出了风筝善于高飞的特点,寄托了自己的远大理想。但是有人持相反意见。金人石抹世绩的《纸鸢》云:“鸱鸢雕鹗谁雌雄,假手成形本自同。果物戏人人戏物,为风乘我我乘风。扶摇漫拟层霄上,高下都归半纸中。儿辈呶呶方伫目,岂知天外有冥鸿。”诗人认为小孩子觉得纸鸢已经飞得很高远了,却不知道天外更远的地方有真正的飞鸟。宋人韩元吉的《纸鸢》云:“排风决起闹群儿,势力由来一线微。天上鹓鸾徒似耳,却惊遮日傍云飞。”宋人宋伯仁的《纸鹞》构思迥异:“弄假如真舞碧空,吹嘘全在一丝风。唯惭尺五天将近,犹在儿童掌握中。”刻画了某些人弄虚作假的嘴脸,让我想到《皇帝的新装》中那个天真的孩子。揭露了某些人物的虚伪本质,让我想到了毛泽东“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论断。《红楼梦》有一则灯谜云:“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谜底正是风筝。灯谜用诗的形式,赋予断线的风筝人的情感,用断线风筝隐喻探春,表达其被迫远嫁时的离别之苦,以及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悲哀和无助。
对于风筝的跌落,有些诗人进行美化处理。风筝有升就有降,正如日出日落,花开花谢,这是自然规律。明乎此,何不坦然面对呢?所以有些诗直面人生,描画了一幅幅唯美的风筝跌落图。如“窗外忽传鹦鹉语,风筝吹落画檐西。”(清陈长生《春日信笔》)“钓艇移来垂柳岸,风筝系在杏花梢。”(清熊琏《望江南·江南词·其一》)“何处风筝游线断,翩翩落上杏花梢。”(清多隆阿《沈阳村居西轩即事·其一》)“人静一庭闲,荡破斜阳,响落风筝影。”(清庄盘珠《醉花阴》)这些诗词,让我们领略到跌落的别一种风情。其实只要我们具有诗家的眼睛,就可以发现生活的种种美好,从而消解种种困苦和无奈,获得心境的宁静和安稳。这些诗词本身没有什么哲理,但如果让那些即将退出官场着陆的人读一读,或许能够有所启迪。
家国兴亡:满城争看放风筝
风筝,因为其军事用途,也寄寓着家国兴亡。这里讲讲两个故事。
一个是楚汉相争的传说。汉将韩信攻打未央宫,利用风筝测量宫下地道的距离。垓下之战时,韩信派人用牛皮作风筝,上敷竹笛,迎风作响(一说张良用风筝系人吹箫),汉军配合笛声,唱起楚歌,涣散了楚军士气。另一个是侯景之乱的记载。梁武帝萧衍被侯景围困于建邺(今南京),城墙被围,内外断绝,有人献计制作纸鸢,把皇帝诏令系在其中,当时太子简文在太极殿外,乘西北风施放向外求援,不幸被叛军发觉射落,不久台城即遭攻陷,梁朝灭亡。
在关于风筝的诗词中,我没有找到明确提及韩信或者张良放风筝的诗句,或许因为只是传说而已。不过,我注意到明人戚继光的《在告暂憩小金山• 其四》:“戢羽樊笼四十年,水滨亦有白鸥天。君恩自是优功狗,世事浑如看纸鸢。恋客青山随处有,向人明月为谁怜?杖藜徙倚蕉窗下,几度从容检内篇。”其颔联上句可以认为用了韩信的典故,下句不能确定是否与韩信、张良利用风筝取胜有关。但这并不影响我将两者联系起来理解:在皇帝的眼中,臣子就是狗,高兴时赏赐你,不高兴时烹煮你;臣子就是风筝,可以被捧上天,也可以被拽下地。自古君恩如薄纸,几人慧眼能看穿?戚继光写出这样的诗句,算得上是看穿的一个。但是看穿了又能够改变什么呢?从诗中看来,戚继光是想归隐山林、远离是非,但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功狗”常见的结局。在遭受弹劾罢免回乡后,一代名将戚继光病死陨落。
或许因为是正史记载,在金陵怀古诗词中屡屡提到风筝解围。如“只知河朔归铜马,又说台城堕纸鸢。”(金末元初元好问《壬辰十二月车驾东狩后即事•其一》)“肥水共传风鹤警,台城无那纸鸢愁。”(明末清初钱谦益《金陵秋兴八首次草堂韵• 其六》)“铜雀春深埋铁锁,纸鸢风吹哭重围。”(明末清初王夫之《读甘蔗生遣兴诗次韵而和•其三十八》)“一线台城诏,难忘纸鹞书。”(明末清初王夫之《前雁字诗十九首• 其九》)“无情惟有纸鸢风,年年吹绿台城树。”(近现代乔大壮《踏莎行》)“台城风急纸鸢飞,水涨秦淮绿正肥。”(近现代金天羽《金陵怀古•其二》)“钟鼓寂然谁问阙,台城空见纸鸢飞。”(清末民初宋育仁《庚子出都留别·其二》)“纸鸢信断台城困,铁骑坚摧河朔愁。”(近现代袁嘉谷《书台湾事》)“馀生真谶台城梦,风前纸鸢无路。”(清末近现代初赵熙《台城路·和山公见慰》)在这些诗中,有两首诗引起我的特别注意。一首是清人缪重熙的《金陵杂咏五首•其一》:“梁代君王只慕禅,台城何事更求坚。半湾断壁围春草,尽有闲人学放鸢。”另一首是近人陈独秀的《金粉泪•其二》:“要人玩耍新生活,贪吏难招死国魂。家国兴亡都不管,满城争看放风筝。”两诗表面轻描淡写,实则至为沉痛,隐隐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影子。“闲人”“要人”只管放风筝、看风筝,浑然忘记了风筝在南京历史上曾经写下过耻辱的一页。
民俗风情:纸花如雪满天飞
古代哪几个朝代、哪几个地方放风筝极为盛行?让我们先后穿越到北宋和清朝,领略三个地方放风筝热闹的情景,管窥当地的民俗风情。
第一站,让我们来到北宋的都城汴梁,亦即今天的开封市。
那年春天我到开封,在龙亭广场,看到一个偌大的用绿树做成的风筝造型,上空飞扬着几只风筝,又在清明上河园看到待售的一排排色彩鲜艳的风筝;忽然想到,暮春时节,北宋的开封正是风筝满天飞的大都市。尽管今时的开封早已不是北宋时的开封,要找到一千多年的那个感觉是很困难的,但还是不虚此行。我在清明上河园找到两样东西,让我产生了置身于北宋的现场感。一样是汴河边飘飞的柳絮,另一样就是风筝。我想起了宋人清明时节在开封放风筝的诗词。宋人李纲写有《清明日》:“忆昔叨尘寓帝京,春光淡荡值清明。赐来新火传红蜡,煮就香糜和白饧。游女踏青寻苑草,戏童引线送风筝。沙阳寂寞都无此,卧看山云听水声。”此诗作于诗人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之时。作者僻居福建沙县,远离京城,尽管是清明时节,也没有什么节目,只好卧床看云听水,借以打发寂寞无聊的时光。眼睛没有闲着,耳朵没有闲着,那心脑呢?只好让回忆来填满了。于是,作者回忆起了任职汴京时过清明节的情景。那时自己正是京官,春风得意,虽然全国禁火,却能得到皇帝特许可以点燃蜡烛。这是多么荣耀的恩赐啊。煮好香喷喷的稀粥,和着甜滋滋的麦芽糖,美味极了。北宋时候的清明节,活动丰富多彩,其中就有踏青和放风筝。其实踏青,对于男人来说主要还不是观花寻草,重点在看美女。放风筝,无论是看别人还是自己亲手操作,其实都是回到童年的替代形式。可如今,恩宠没有了,美味没得吃,美女没得看,就连童年无忧无虑的生活也没法从放风筝中虚拟了。
第二站,是清时的潍县,亦即今天的潍坊市。
清代,潍县的风筝制作艺术达到鼎盛。清明踏青,放风筝,荡秋千,成为当时盛行的风俗,不少诗反映了放风筝的盛况。如诗人郑板桥《怀潍县二首送郭伦升归里》其二云:“纸花如雪满天飞,娇女秋千打四围。五色罗裙风摆动,好将蝴蝶斗春归。”作者像一个高明的摄影师、摄像师。先是远景,“纸花如雪满天飞”,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纸鸢像大雪一样,漫天飞舞。再是近景,“娇女秋千打四围”,镜头从高处转移到低处,写打秋千的女孩子。然后是特写,“五色罗裙风摆动”,聚焦随风摆动的花裙子。最后是大特写,捕捉到围绕裙子翻飞的蝴蝶。蝴蝶怎么会跟着裙子走呢?原来,是女孩子们玩斗花斗草的游戏,踏春回家的女孩子。头上戴着、手上拈着芳香的花草,吸引了蝴蝶一路追随。道光年间,潍县诗人郭麟《小寒食》云:“一百四日小寒食,冶游争上白浪河。纸鸢儿子秋千女,乱比新来春燕多。”寒食清明期间,潍坊人民争相来到白浪河畔游玩。“纸鸢塞满南河岸”(梁文灿《蝶恋花·潍阳十二月鼓子词》),写的也是白浪河畔。男男女女,人山人海,有的放风筝,有的荡秋千,好不热闹。游人又乱又多,就像叽叽喳喳、穿花度柳的燕子。
第三站,是清时的阳江县,亦即今天的阳江市。
据《阳江县志》载:“重九日,结伴携酒选胜登高,士人赋诗,儿童放纸鸢较高下。或悬藤弓其上,风激之鸣响彻云霄,北山尤盛。”北山顶端有一葫芦形巨石,俗名仙人石。相传宋代州守王亘在此石面上凿环形沟渠,渠中每隔三尺又凿一大碗形的凹坎,叫做流杯池。每到重阳佳节,王亘就邀请各界名流,集于石上,一边曲水流觞,一边观赏放风筝。这就是阳江八景之一曲水流觞。清代阳江诗人林葆莹《竹枝词》就记载了北山重阳登高的盛况:“浮屠七级北山坳,纸鹞参差万影交。有客流杯池上醉,一葫芦酒杂山肴。”诗里的葫芦,我猜是虚写,或指葫芦形巨石。阳江九月九放风筝,似乎有对标三月三放风筝的味道。虽然时节不同,但文人骨子里的诗酒风流是一样的。
“如今每逢春风暖,常念三月三。还有画着小鸟的风筝,和那小伙伴。”在这个三月三,童年的歌曲依然在心头萦绕,久久回响。就像这场风筝与诗词的大会,永远热闹非凡,永远不会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