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回答2013
那一年,我此生第一次步入一座祠堂;阵阵烛火的摇曳,照应着孩子清澈中带着好奇的眼神;也回答着老人怀念的眼神下遮蔽不了的浑浊和哀伤。回想起来,也似乎是这一年开始,时间仿佛就不再推进了。也许是太快,恍惚而过;也许是太慢,慢得我感觉不到它在流动。
彼时,在上海这座大城市里匆忙来去,坐在车上吃着早饭,在房间远眺楼下孩童的嬉闹,在梦里复盘白天尚未解答的试题。日夜反复的生活中,唯独记得,也是在这一年,第一次步入了寺庙,是曾祖母过世之后的法事。众人围坐在香炉前,点上香,听僧侣念着佛经,一个周末的上午就一晃而过。
时间太慢亦或太快了。
十年之后的现在,重走十年前的那条上学的路,途径那年第一次踏入的寺庙,走过那些熟悉的路口,路人纷纷带着口罩,为了红绿灯变换的频率而心急。我反倒不急,即便故地重游,亦或是返家,我早已没有了需要匆忙的理由。在两个大城市里疾行穿梭,磨尽了所有的气力和热情,无解的课题,无疾的感情,无奈的困惑,每个一筹莫展的困境,就如同一阵上海冬季的寒风,本以为吹着冷风,人会清醒,反而风吹过,自己全身麻木。大概,时间停留在十年前也不错。
求佛2023
经历过三年的沉寂,终究抵不过生活应有的喧嚣,然而,瘟疫很快到来,只用阴翳的一瞥,就转眼划花了所有人脸上收不住的惊愕和浮夸。我们纷纷置身其中,自然无法阻止生之恋开出恶的花。
每月初一和十五,是长辈们前往寺庙烧香的日子,如今已年过弱冠的我,自然也一同进入了庙宇。寺庙里人头攒动,似是预料到了这一场劫难,大家纷纷前来求佛祈福。人群中众人都是捂紧了口罩,匆忙走向香炉,而后在蒲团上跪拜。只是,擦肩而过的人群中,不少的黑臂章在寒风中飘动着,幸好被细细的银针束缚在衣袖上,才不至于迎风而起。想来,大家心底多少还是带着恨的,恨匆匆,最是每一朵生之花都性急地练习起此生仅能承受一次的凋亡。寺庙大殿前的梧桐,都不愿多留下一片败叶,毕竟,它们难免会书记这里每一颗凌乱的心的野望。我走过一座座佛堂,看着不断的人间香火,灼烧着彼此心中阵阵寒凉的不安和哀伤,佛最想教给他们的许是该有怎样的心境,去择一好地,如实平静地为过往哀悼。
正恍惚间,一位年逾八旬的长辈向我走来,从袋中掏出一把香烛,细心地叮嘱着今天是一位菩萨的生日,我们当向其上香祈福,他会记得,会保佑我们。我虽不明白,我生活的种种与这位菩萨有什么直接关联,却也明了,这是个不能推辞的任务。见我目光注视着她袖上的黑臂章,她拿起杯子喝了口热水,朝我无奈笑着摇摇头。这一瞬,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担心口中的热水要从她眼中淌出,沸腾起她浑浊的眼球。长辈没有再说什么,把那把香烛交到我手中,指了指远处的佛堂,便离开了。我走进佛堂,地上满满是点起的蜡烛,香炉里的焚香袅袅,仿佛天地倒转,脚下踩着星辰大海,头上是日升月落的人间。
从寺庙出来,我更不确定了,时间是停了还是太快了。
感觉自己像被抽干了血液一样,麻木地站着,目送长辈和她的女婿走向车门,和另外在祠堂留下排位的两代人,看不清,他们背上的小山是怎么慢慢隆起,亦或是带着黑臂章,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祠堂 除夕
上海人的除夕,有个民俗,前往祠堂亦或在家中摆上香炉和蜡烛,用以祭祖。今年,也不例外。前几年均是在寺庙精致的佛堂里,摆上香烛;今年便放在了祠堂,同样经过精心筹备,一尘不染。
我手里拿着长辈递来的香烛,香是干涩的,蜡烛倒是润滑。祈福祭祖的时间到了,我走进祠堂,点起火,上香。回去的路上,路过不少人家,在小区里焚起纸钱亦或是点起蜡烛。不禁想,这些先祖或是菩萨多老了,大抵今天世界上所有的蜡烛加起来都凑不够他们今日的年岁,我们却年年记得他们的生日。
吃过年夜饭,走过祠堂,人们或是手挡着风继续燃烛,也有跪在蒲团祈福许愿。我们这么多人上香祈福,菩萨们保佑得过来吗?谁又能回应他们自己的祈福呢?
我想不明白,便也不愿再想。望着精致的祠堂里是我们对前辈的念想,回想佛堂中焚香祈福,也许吧,这个世界被最华丽包裹的,往往是有最不可言说的苍凉;但是,被最苍凉古朴包含的,也常常有我们最热忱和渴望的美好夙愿。
除夕夜,地上烛光点点,焚烟漫漫,似是天地又倒转了,脚下是点点星光,头顶是不知是快是慢的人间;我们携着焚香的古朴和内含的夙愿,顶着人间烟火,步步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