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析是三天前自杀的,他的尸体将在后天下午焚化,葬礼将于后天晚上举办,先火化后丧葬,很奇怪的时间安排,据说是他自己要求的,他在遗书里安排了自己的葬礼,然后给我和其他一些人写了信,他说你要来北京参加我的葬礼吗?我要去死了,25号下午前到安宜殡仪馆,会有人招待你到葬礼结束,包吃包住美滋滋。

  莫名其妙的一封信,一点也不沉重,还有一丝调侃的意味,完全没有可信度,大部分人会选择忽略吧。

  但我信了,因为这种怎么看都可疑的安排的确是刘析的风格,于是傻乎乎的从家里偷了钱跑来北京,在火车上被一个大婶骗花大钱买了张旧地图,钱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偷光了,之后还遭遇了变态司机的性骚扰,很委屈,可我不能回家,我想亲眼看着他被送入焚尸炉。怎么说呢,我也算是相当有仪式感的一个人,既然是唯一的朋友难道不该陪他到最后一刻吗?

  天快黑了,不知不觉已经傻坐到下午七点了,肚子很饿,可是我没有钱,问了几个路人安宜殡仪馆在哪,都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反应弄的我也有点心虚,但心里又出现了点希望,最好这什么安宜殡仪馆根本不存在,刘析也没死,就是他突然想起来我了,开了个过分的玩笑,而我这个傻妞却信以为真,颠颠儿地跑来找什么安宜殡仪馆。

  但其实我心里明白的,他确实死了。

  记得他曾笑着对我说:“诶,要是有一天你突然收到我的信,信上说来参加我的葬礼吧,你千万别惊奇,我那是自杀了。”

  “为什么你会自杀呢?”我问。

  “大概是,觉得无聊吧…”他说,“现在我就无聊的要死,不过是对于未来的可能抱有一丝憧憬才苟活着,要是我发现其他地方其他人也像这里这么无聊,大概我真的会去死吧。”

  所以收到刘析信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他是早晚会死的,我是这么觉得的。

  我在镇里上小学的时候憧憬着县城,因为我们镇的男孩女孩都比较粗糙,经常打架欺负人,女孩子叉着腰可以互相指着骂上十分钟不带重复的脏话,我和他们玩不来,我觉得悲哀,于是埋头学习,想着县里的孩子应该都是讲礼貌的小天使,我应该可以交到很多不错的朋友,后来我如愿考上了县一高,然后我发现县里的孩子和村里的其实都差不多,男生互相炫耀攀比,女生皮笑肉不笑的互相敷衍,木讷寡言的我还是没有朋友,还是孤独,直到认识了刘析,才有人和我偶尔说说话,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小天使,这人有时候简直刻薄的像个恶魔,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友好的。

  “我感觉同学们都好无聊啊,为什么我交不到朋友呢?”我问他。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他笑着说,“其实我也好不到哪去,班里也没什么交心的人,不过无聊归无聊,正常交际还是要有的”

  “可是你看上去和大家关系都不错的样子。”

  “啊?关系都不错?”他看上去很诧异,然后笑了,“原来我给人交际花的感觉啊,不不不,我可谈不上什么很会说话,我只是顺着他们罢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过说人话的机会很少就是了。”

  “你不觉得这样很难受吗?不说出自己的意见只顺从其他人你真的开心吗?”我觉得他很没骨气。

  “说什么开不开心,交往从来就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我很笨,不会什么高超的说话技巧,那好歹别被孤立,所以扮演一个可有可无的墙头草角色就好了。”他说着这样内容很落寞的话,却一直笑着。

  可他并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角色,大家都觉得他人不错,有很多漂亮妹子都和他打的火热,这样都算可有可无,那我算什么?空气吗?

  “只要顺从就好了吗?”我问自己。

  “啊,对了!”他一拍脑门,“其实交往也很简单的,只要你好看,大家就都愿意和你做朋友了!”

  这是在说我不好看吗……我不想和这人说话了。

  “别生气嘛,开玩笑啦,你还是蛮好看的。”

  “所以你现在在说鬼话对吗?墙头草先生?”这种见风使陀的安慰完全没有诚意啊。

  “不是啊。”还是淡淡的笑着,语气却很认真,“这个班里,只有你能说人话,在你面前我说的都是自己想说的。”

  “啊,是吗?”我脸红了,这人说话有时候还是让人挺舒服的。

  “看,就是这样,只要顺着你期望的方向说就好了,”他收敛了笑,淡淡的说,“说人们想听的便不会冲突,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上去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了吧。”

  我不知道该不该生气,只是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挠挠头,又说:“不过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怕我不相信,又说一遍,“真的是真的。”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毕竟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现在死了,我一定要去参加他的葬礼。

  可是这个什么安宜殡仪馆在哪啊?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明天下午前应该能想法子赶到吧,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住下来。经历了变态司机一事后,我非常缺乏安全感,想到那中年大叔的嘴脸就一阵发毛。

  抱着行李漫无目的的走,感觉北京的晚上似乎比白天还要热闹,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着,彩光打在每一张或落寞或开心的脸上。衣着时尚容装精致的年轻男女们大呼小叫着在马路上疾驰而过。到北京以后我就一直感觉活在梦里,没有实感。

  无论是刘析的死,还是北京完全不同与我们村庄的繁华,这些冲击都太大了,我的感官和情绪都有些麻木,以至于有时候走着走着突然停在了原地,醒过来一般想,噢,原来我现在在北京啊。

  我在北京,身无分文,没有方向,2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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