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吃的简单,虽是长身子的时候,太后却道小小年纪要知民生疾苦,断不可学了奢靡陋习,营养倒也齐备,但也无非家常几样,有时还添些五谷杂粮青菜豆腐。到底是个孩子,爱黏着娘,令熊虽然没生了他,这慈母柔肠哪一世也改不了,严厉虽严厉,温柔处也极尽温柔。
譬如这一日,小皇帝亲亲母后地唤了半晌,才央得太后娘娘洗手做羹汤。到了进膳的点儿,却又把大将军给拽了来。
大将军辛苦,大将军得了皇帝厚爱,可大将军亦知这是僭越,太后娘娘下厨,他一介臣民岂是吃得的?
小皇帝拉他坐下,他就又跪了下去,“微臣不敢”。
又跪。她笑,“哀家的菜有毒?大将军敢横刀立马,不敢尝一尝哀家的手艺?”简直诛心。
便只得挨下首坐了,夹了一筷入口,不舍吞咽了——似曾相识的味道,他想大约是自己发了魔怔,在这一世尝到以为已经忘记的味道。
“怎么?不合将军口味?”她笑问,“我还是让御膳房给将军另备佳肴吧。”转身对皇帝道:“皇帝唐突了,都说为娘的厨艺拿不出手。”
“母后厨艺天下第一!”黄口小儿说起甜言蜜语真是明知是假也令人开怀,她笑成一阵春风,余光便见他偷觑自己,嘴角竟也是微微上翘,一时居然红了脸。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似她之人?容貌倒在其次,这位太后娘娘原不到四十岁。可这一颦一笑,凝眉抿嘴,含羞带嗔,全是自己心中描摹千次的样子,“皇上所言极是。臣也觉得……臣也觉得……”
看他张口结舌模样,她忍俊不禁,拉着皇儿摇头,“大将军这夸赞的话还是留到以后说与将军夫人听罢。”
“大将军几时娶夫人?”小皇帝兴致来了。
这母子简直要把自己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是要娶了哪家权贵小姐他们才能安心?虚与应付至皇帝去了学里,他躬身要告退,太后又殷殷劝道,将军已是而立之年,若心有所属,不如早成好事,不要误了人家姑娘的青春,有什么难处哀家与你方便。
话说到这份上,他只得再三谢恩,“臣的心上人……不在这世上。”这样说着,一双眼睛就黯淡下来,毕竟男儿有泪只能默默咽下,“娘娘……就不要为微臣操心了。”
却原来也是伤心人。
“将军不必伤怀。世间事无非如此,求不得虽苦,早晚也就惯了。”不然她那孤零零的三十年是如何过的呢?
他见她敛了面容,眼睛茫然不知望向何处,还道她思念先帝,也不知怎么去劝,两个伤心人各怀心事,临了大将军怕自己失态,也就匆匆跪安,后两日也托病没再进宫。
京城终非久留之地,一介武夫还是应该回那苦寒北疆尽自己本分,再想那南国温暖湿润有伊人在侧的日子,那是真的隔世呀。大将军眼前鬼使神差有太后的影子在打转,唉,虽不是那个她,也就当是为了她守着这江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