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多忽然从睡梦中疼着,捂着肚子独自到室外蹲坐生扛了好一会,却丝毫不见好。一两个小时过去,脸色越发苍白,两手始终紧拽着衣衫按压在肚腹之上,眉心紧皱,浑身冒汗,却又怕冷畏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时而头痛难耐,昏昏沉沉,又因虚软闷热,呼吸也变得急促紧张,大口费力喘息着,焦烦无力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家人见我异常,催促着送我去了医院。我只觉得心烦意懒,视窗外一切于无物。双手握拳摊放在两侧,脑中思绪万千,不知怎的,原本无力的烦闷之感逐渐夹杂转化成愤怒。愤怒这异状来得太过突然猝不及防,愤怒凭甚无端发作在我身上,反思这几日的饮食锻炼一切无恙,实在是弄不清缘由和病症。越是细想,情绪越盛,只觉得疼痛感越深,越想用力抵抗消除,越是缠绕其身无法可消。正内耗斗得焦灼之际,心思百转千回,不知从哪清晰地浮现一句:“疼痛来了便来了,走了便走了,不过是借由身体游走一番。”是啊,它来了便是来了,我能耐它何?它总是要走的,我又急在一时?既不能奈何它,倒不如放开让它走个痛快。
心念一动,身体也像是被施了魔法,眉心舒展,四肢摊开,呼吸也尽量变得平缓均匀,头缓缓望向车窗之外。像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感受“疼痛”的载体,静静观察和感受它的存在。分秒之间,不适感便减轻了两三分。心情也逐渐平和了些许,抬头放眼望去,见道路前方一抹红日晕染在云层之中的晨曦美景,喜不自禁,忙拿出手机连拍,如此一来,先前的不适却又减了两分。心中一闪而过一丝暗喜:若不是因为要进医院,早早醒来,我也留意不到此时的美景了,莫地生出感恩之心。
待得到了医院,见急诊室只有一位医生坐诊,好在清早不需排队。等了一会,还没见医生人影,忽然听见一小孩的哭声。顺着声音寻了过去,见一六七岁的小女孩独自跪坐在走廊的候诊座椅上,双眉紧蹙,一手握着小拳头捂着肚子,一手垂至身旁,身前放着方才吃过的零食。一头长发蓬松而厚实,自然地散放至胸前,小眼紧闭着呜呜哭泣,声音不大不小,既引起关注却并不吵闹,倒是给清晨寂寥的医院平添一份热闹和生气。我望着她豆大的泪珠,沾在细长黑密的睫毛之上再顺着脸颊流下,串成一条线,模样甚是惹人疼爱。
愣自出了神,不自觉抬起左手轻放在她额头眉心之间,半曲着身子柔声问到:“是哪里疼吗?”小家伙似乎知道我无恶意,既不睁眼瞧我也不避开我的接触,兀自委屈地哭道:“肚子疼。”我一边轻轻抚摸她额头,试图让她舒缓一些,一面道:“一定很疼是不是?”小家伙点了点头,哭泣的力道减了几分,额头眉心开始舒展,半睁着眼看了我几眼,好像默许认可了我的关切和抚摸。我又连声说:“嗯,阿姨刚才也很疼,咱们不去想它好不好,轻轻地揉一揉,轻轻地就没那么疼了。”说完心中一惊,这话虽说的极其轻柔却颇有治愈力,说话的当口我已明显感觉自己身上的痛感减了五分不止。我一面安抚着小女孩,说的话又一面安抚了自己。神奇地是,小家伙当真不哭了,也不再喊疼,一双乌黑明亮的小泪眼望着我,颇有好感,见她妈妈已来至身前,询问一声我便离开了。
候诊、看病、查血化验、等待结果、查看体温、看病拿药、皮试注射一直到输液挂针,不觉过了两个小时。期间老妈送来早饭,吃了多半,精神大好,心情慢慢变得有些愉快,脚步也轻松轻快了许多,不似之前一步一滞,焦灼不安。眼见着药力一点点生效,我跟老妈一起平躺着病床之上,开始闲话聊天,也是清闲自在的彼此陪伴,难得安静地陪着她听她絮叨往事,一边听一边问,心中盘算着:下一次定要写写20岁妈妈的爱情故事。
回到家,吃过午饭,略有些昏沉地躺在床上,不大一会便已酣然入睡。醒来竟如梦境一般,以为过去了三四天,看看时间,发现不过一个小时,只道是睡得香甜,通身清朗,舒服的很。跟早上醒来的情形,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暗想:若没有早间的这一般折腾,怕也体会不到这般清爽自在。
醒来坐下,趁着情绪还在,写写文章,晚上梳洗打扮一番去参加探戈舞会,一天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进行,心情上却又有些不同。
愿你偶尔也体验一把无关大小的病痛,在疼痛之中感受身体的存在和周遭的美好;感受同理他人所带来的快乐;感受示弱和暂停的力量,慢下来与周围的一切去相处;感受身体能量的流动所带来的奇妙变化;感受你的感受和心念启动时思绪的百转千回。
疼痛来了便来了,走了便走了,就像是一个存有生死的独立生命体,不过暂且在体内存放。那就当好一个容器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