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西海乘黄,谶花香

有乘黄,其状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者二千岁。

                                            ——《海经·海外西经》

自从记事起,族中洞壁上便挂着一副长弓,弓弦遒劲,弓身灿然。

族人都说那是先祖尸骸,我却不以为意:乘黄一族是白狐近亲,即便不若那般狐媚,放在人世间,也绝对算得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一张破弓,怎能容得尽先祖那般万千光华。

每每将这些想法告诉母亲,她总会怅然若失,轻轻抚摸着我背后尚未成型的寿角,良久之后才会轻轻叹道:“阿然,等你长大后,历练过人间,有些事,便会释然。”

长大?历练?这些事太过遥远,我还不足百岁,寿角也才刚刚成型,还没享受够山水间的轻灵世界和百花盛开呢,怎么舍得离开去闯那人间炼狱。听归来的姐姐们说,那滚滚红尘人心险恶,稍有不慎便会永堕轮回。

乘黄一族的寿角是世间奇宝,不但能够像延年益寿跳脱轮回,而且如若随身佩戴还能消灾避祸红颜永驻,因为那根角,连着我们的命脉,唯有最重要的人,才能触碰。

从古至今,多少人为图富贵长生,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只为寻到我们乘黄一族,只为手握寿角,凭空续上两千年的寿命。

虽然母亲未说,但血脉中的传承告诉我,即便我成年,即便我愿意,为人增长了那两千年的寿命,我也会虚弱不堪,甚至是死亡,人世间有一句话: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自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这片山水之间,山间有一片薄薄的雾气,常年不散,偶尔发出七色彩光,总会让林间山水激荡,每当这时,无论我在哪里,母亲都会第一时间出现,驮着我,回到那挂着长弓的洞穴。

那荡漾的七色光芒如此诱人,让我心生向往,那像是有个声音在不断呼唤着我过去。

我也会偶尔大着胆子靠近那片薄雾,但无论我如何努力,却总是犹如被缚住四肢,突然无功。

我问母亲,母亲对我说:“那是天意,只是时候未到,若果有一天你能走得出密林薄雾,那便是你红尘炼心的开始,放心去,一切自有命数。”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我一脸疑惑。

“当你看破了尘世间那些羁绊,或者······。”母亲的话音变得有些低沉。

“阿娘,或者什么?”我不禁好奇万分。

“或者像那张弓般,魂飞魄散,万劫不复。”母亲的眼睛,看向丛林深处,满是悲哀。

“阿娘放心,阿然绝对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我扑倒母亲怀中撒着娇,母亲把手覆在我的头上。

林间的月照在石上,如泉水般婵娟,清亮柔软,远处的山,看得见星斗,那斑驳明暗之间,像哭泣,像诉说。

山中无岁月,轮回的四季抚顺了我的毛发,滋润了我的寿角,我已在林间悠然过了百年。

那一日,我如往常般在林间追逐着草木精怪,无意间又一次踏入那片薄雾,正当我准备回头时,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

那声音清澈委婉,轻得像流萤,柔得似水流,叮咚清脆,不像是响在耳畔,倒像是荡在心田。

我就那样顺着那乐声寻去,不知不觉间已经踏出那片薄雾,身旁一阵七色彩光荡漾,一阵潮湿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那是个年轻人,高冠博带,衣袂飘飘,低着头,那一双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起起落落,神情专注,像是在诉说什么,也像是在寻找什么,我虽未曾听过这种曲调,却明明白白知道——这个男人,为我而来。

他大概觉察到了我的出现,但琴声不断,余音不止,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许久过后,那个男人才弹奏完毕,他站起身来,掸了掸本一尘不染的衣衫,从容地抬起头。

棱角分明的脸庞,挺拔的鼻梁,还有那双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深邃沧桑,灿若星辰,仿佛这天地间所有美好都被紧紧攫住,深藏其中,那里匿着轮回,收着过往,偶尔闪过的一丝凝重和忧伤,宛若谪仙下凡尘。

他好像一个久违的朋友,就那么笑着:“你总算来啦。”

我歪着头:“你,认识我?”身侧的海面平静无波,倒映着一个身材妙曼的青衣少女清秀的面容,额头处的半寸独角,在海风吹拂下忽隐忽现,只觉更加几分灵动。

这时我才注意到,秘境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乘黄,如今已经变成西海畔遗世独立的海外仙女了。

“不曾相识,已然神交。”那个男人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吟:“清风洒六合,邈然不可攀。”

我睁大眼睛,满心的惊奇:“你怎么会知道我叫邈然。”

那男人略微有惊异,然后自嘲一笑,摇摇头对我说:“时候到了,咱们启程吧。”

我不曾拒绝,因为母亲说过,等我能闯过那片迷雾,便是我红尘历练的开始,一切皆为定数,那是命运,无从抗拒。

那些从外面归来的姐姐们曾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间种种,最贪不过人心,人心险恶,要处处防备。

但眼前这个叫商言的男人,却有种深深的忧郁的味道,我能闻得到,那是一种夹杂着死亡气息的味道。这种气味,干枯而荒凉,有些发苦,和我身上淡淡的甜香味道大相径庭。

虽然寡言少语,但商言那忧郁的气质却犹如秘境林间的幽兰,让我感到格外亲近。

东渡的行程并不轻松,离开秘境之后,我变得无比虚弱,就像个普通凡人女子,不得不依靠商言的一路呵护。

百无聊赖之下,商言便成了我纠缠的目标。

因为我实在是好奇,一个俊朗如斯的翩翩公子,为何遍体鳞伤。

那是为了躲避一只捕食的龙鱼。

那条龙鱼不足十丈,如果放在秘境,早被我捉来当成零食了。可现在身体孱弱,如今见着它,不免有些狼狈,要不是商言及时将我抱起,我怕是早已葬身鱼腹了,只是商言的衣襟也被龙鱼利齿撕烂,漏出精壮的身躯和满身狰狞伤痕。

他是一位帝国的王爷,曾经为打下帝国江山浴血奋战。十年生死扬沙场,一朝义气镇九洲。他曾是骁将,也将会是明君,但就在功成名就之时,他抽身而退,把帝国,拱手让给自己的兄长,而他,则心甘情愿的做了个逍遥王爷。

我问他为什么远渡重洋来西海找我,他说,为了一个女人。

我很好奇他和这个女人的关系,但无论怎样追问,他都避而不谈。只是在一次醉酒后昏昏沉沉的呢喃:“她要死了,要等不了了。”

据说那女人是他的兄嫂,一国之母。

我气呼呼地告诉商言:“我年龄还小,没办法帮她延命太久,最多只能让她死前不会遭受太多痛苦。”

商言只是淡淡的笑着:“足够了。”

我们一路东行,穿过茫茫西海,来到一片陆地。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踏上中原的土地。

商言跟我说,要到京城,还要翻越万仞高山,踏过茫茫大泽,然后向东方走出十个日出,便能看见京城西山那一片曼珠沙华,山腹之中,有株谶花,那是帝国重宝,也是他守护的东西。

他的家,就在那山脚下,以后,那也是我的家。

他一直走在我前面,极少言语,好像对我从来都不感兴趣,若有若无的存在感让我很是恼火,我本想离开,无奈内心的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这样一个男人不远万里,跋山涉水。

那该死的笑容,深沉而温柔,让我一见之后差点断了修行。世间男子,如果都像商言这般,那这趟历练,也算得上舒心了,我满脸桃花,满心期待。

自从踏入中原,身边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新奇。

没有秘境中的奇花异草,却有新奇香甜美味点心,蔬果蜜饯,难怪那些姐姐们历练归来,总是心心念念一些奇怪的东西,那时我还小,无法理解她们口中那些东西能甜的过北潭那口深泉,香的过林间的幽兰。

如今,我信了。

集市上玲琅满目的各种吃食让我目不暇接,我东尝尝西逛逛,不一会的功夫,怀里便多了一大堆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东西。

当我一脸疑惑的面对着那些跟在我身后要一种所谓“钱”的东西的人时,商言刚置办好我们东去的干粮,看着这场面,那俊逸的面庞,第一次出现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我就那么气鼓鼓的看着他,嘴里偷偷咽下最后一口酥糖。

对于翻山越岭,作为凡人,我的确不在行。

自从离开了繁华的集市,我们便一头扎入遮天蔽日的丛林,沿着山脊,一路攀爬。

正值酷暑,林中草木茂密,脚下的荆棘刺入我的脚底,丛生的枝节划破了我的皮肤,我眼泪汪汪,难道那些姐姐们的历练都要受这般苦楚么,多想泡在秘境的那座深潭里,享受那亘古不变的清凉。

前方开道的商言不时回头看看,只见我越走越委屈,停下了脚步,笑着摇了摇头,蹲在我身前。

“上来,我背你。”

我毫不犹豫地跳了上去,脚下的刺痛依然还在,只是慢慢变成一阵燥热,从脚底一直到心里。

我偷偷看着商言,惊奇的发现,他眼底的隐痛已经归于虚无,心底的生机也渐渐浓了起来。

我开始习惯了这个男人的气息,淡淡的檀香的味道,让我深深沉醉。

五百里山川,我便一直攀在这个男人背上。

直到远远的能望得见京城的高墙,听得见鼎沸的人声。

一路上行得越久,我对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就越是迷恋,我并不为他心中那个女人而感到任何不满,因为我知道,这些人类的情感之失浮云过眼,只为能让我心智更坚定,这只是一场另类的修行罢了,只是这修行,我却有些不愿醒来。

商言的府邸很大,也很空,除了几个年迈的老仆,便就剩下门前的卫士,空空荡荡,商言吧我安排在后院一处幽暗的独栋小楼里,并不着急带我去见那个身份尊贵的女人。

无所谓,我只是在这红尘中例行公事,能通过历练,我自然能够返回秘境,即便我身处何方,对此,我深信不疑。

我对商言说:“乘黄的血,可以缓解病痛,但凡人体弱,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

商言好奇到:“难道没有个长久的办法么?”

“有道是有,只是这办法······”我笑得有些狡黠。

“什么办法。”

“娶我,我们结为夫妻之后,你身上便会沾染上乘黄一族的气息,那时的你,就是一道桥梁,然后用你的血,解她身上的病痛,便可以护她周全。”

商言就那么看着我,呼吸沉重,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男人内心的波动,仅仅一瞬间,他恢复了平静。

“好。”

西海不曾飘雪,那一夜的京城,飞雪漫天,火树银花,冰冷的雪白了我的盖头,也葬了我的过往。

西海秘境的乘黄邈然,已经变成了中原帝都的言王妃。

我知道商言只是为了那个女人,那个即便舍得让了江山万里也无法割舍的女人。

三个月后,我和商言一同来到皇宫,终于在一片莺歌燕舞中见到了那个让女人,她确实很漂亮,像是西海龙窟里的沧海珠,光华流转,让天地失色。

她就那么坐着,不曾开口,只是那种姿态威仪,便能灼人双目,摄人魂魄,即便稍显疲惫,也让人心生爱怜。

天子也如商言一般,儒雅俊朗,黄袍加身平添了上位者的气势。

只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那天子脸旁,一片殷红,那刺目的印记,霎时间就毁去了他三分的威严。

我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皇宫和身边的摆设,商言拉着我跪在大殿:“臣商言,携王妃邈然见过陛下,娘娘。”

“你我兄弟,你还是本朝一字并肩的王爷,如何用像旁人般多礼,今日只为家事,来来来,赐座。”

“人世间的礼数真是麻烦,自家人也要跪来跪去。”我小声嘀咕着。

天子明显早就知晓了我的存在,看着我笑到:“言王妃便是那西海乘黄一族的明珠吧,啧啧,明眸皓齿,确实般配。”

虽然不太喜欢皇宫里这些人的排场派头,但听到这样说,我心里还是有些开心,但转眼间看见那个女人也冲我笑着点头,我却有些心底发寒。

商言,不对,我家王爷,就是为了这个女人不顾生死,那女人眼中,分明没有商言半点影子。以身犯险?真是个傻瓜。

我侧脸看看商言,他恭顺地回答着天子的问话,只是目光偶尔投向那个女人。

“太好了,明珠有救了。”

明珠?这名字般配,我都有些妒忌了。

商言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瓶塞上的斑斑点点,那是商言的血色。

“陛下,这是乘黄一族秘制仙方,三日一剂,去定能让皇后凤体安康。”

乘黄一族本就是上古异兽,能沾染上我的气息,商言身体里生机勃发,所以他的血液,也的确能够让人重焕生机,但那无异于饮鸩止渴,于商言,于明珠皇后。

看着商言日益消瘦的脸颊,我渐渐嗅到了死亡了气息,只是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气息越微弱,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郁,是回光返照,还是心愿已了。

无论如何,商言都是我见到的,让我动心的唯一一个男人,我不忍心看着他就这样逝去,哪怕是一场历练,我也不再想醒来了。

“商言,你曾经背了我这么久,这次换我来背你吧。”趁着一次商言从皇宫归来,我掺着他,有些心疼。

“王府后山上的彼岸花,开得热闹,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商言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微微一笑:“傻丫头,我们回去,明珠的病马上就要痊愈了,再等我几天,我陪你看遍京城繁花。”

我不忍心拂逆他,便暗下决心,一定帮他心想事成,那之后,管他什么红尘历练,尔虞我诈,他在哪,我都一直陪着他。

在商言再次准备进宫献血的前夜,我放下前额的秀发,割下一片寿角,放进那瓶乘着商言血液的瓷瓶,那寿角是生机所化,入血既化,摸着额头前的一片殷红,我满心欢喜,期待着京城似雪般繁花。

商言如约进宫,我满心期待,对着镜子画起了京城中风靡一时的莲花妆,只是额头上的莲花,被我换成了彼岸花,镜中女子那般妖娆,美的不似人间烟火。

正在这是,一队人马冲进府们,那是天子近前的金瓜武士,为首那个虬髯大汉一进府们便直愣愣冲进我的小院:“言王妃,皇后服下王爷进献之物突然不省人事,御医束手无策,如今命悬一线,陛下命我请王妃入宫施救······”

怎么会这样,那片寿角凭空能续人三百年寿命不止,怎么会致人死地。

我焦急的询问那大汉:“我家王爷呢。”

言王爷如今还在宫中,只是······

此刻,我早已不顾世人的惊恐,金黄的毛发,修长的四肢,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焦躁让我的力量一瞬间爆发,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明德殿前,天子眼神复杂,身旁,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看见我如今的模样不禁后退了两步,商言就那么跪在一旁,凌乱的头发掩盖不住发自肺腑的愤怒,看见我的第一时间便放声大喊:“邈然,快走,回西海,别管我。”

看见眼前的一幕,我在愤怒中开始冷静下来,眼神暴虐地盯着天子:“为什么。”

“为什么,人都说乘黄一族乃事上古遗种,角能延寿,骨能驱邪,取其内丹,还能容颜永驻,朕的江山,没了朕,如何威震四海八荒。”

“你不怕我毁了你的江山。”我冷冷地盯着这个狂妄的男人。

“有我的好弟弟在身旁,哪怕你想,也不会动手,乖乖受俘吧,我会让他好好活着。”

商言此时已被人用刀斧架住,但仍然那般疯狂,好像,只是为了我这个不足百岁的小小乘黄。

锋利的刀斧已经割破了商言的脖颈,从他的眼中我看出了死意。

“娶我那天,你后悔么。”我盯着那个男人,不必说,我看得懂,因为那双眼眸里,再没了那个明珠的影子。

我慢慢伏下,想起了秘境,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洞中那张长弓,大概,我再也回不去了,即便想要如弓般挂在那面壁上,大概都只是奢望了吧。

一阵剧痛,从我后背传来,那是我寿角的位置,我只觉得一身的力气慢慢被抽干,血肉像是被人揉碎,堆在了一处,那样子大概会很丑吧。

商言挣脱了束缚,一路跌跌撞撞冲到我身边,而那个一身龙袍的男人,握着我的角,半面的殷红印记缓缓推去,像是获得了新生。

我想抬手摸摸额前,那里曾用朱砂描过一朵娇艳的彼岸花,但全身无力无法动弹丝毫。我想问问商言,这样的邈然,是否还能那陪你看尽京城的繁花。

意识不断模糊,我的红尘历练,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在无尽的沉睡中,我朦胧的感觉一丝熟悉的味道,那淡淡的檀香味道,一直陪在我身边,穿过了满是荆棘的山林,踏过无尽黄沙,漂洋过海,我好像又回到了西海秘境,闻到了熟悉的山泉月光的味道。

我并没有像先祖般变成了一张长弓,我还是那只小小的狐狸,长着一只嫩角,宛如刚出生的那一刻,只是心中,仿佛少了点什么。

母亲如以往般温柔的抚着我的背脊,我问母亲,那般绝境,我到底是如何从尘世间归来,母亲低头凝视,只是不语。

偶尔在林间徘徊,透过那片七彩薄雾中,隐约看的见一个人影,枯坐不动,像是守在那无尽岁月。

每每看到那个身影,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泪水,不经意间滴落脸庞。

族中那张长弓旁,多了一颗奇怪的花。

谶花,百年一开花,花瓣三分,赤红如血,一语而成谶,反之,花灭人生。可替将死之人超脱轮回,不沾生死,只是祈愿之人,需化身顽石,受千年苦楚。

那是伴随我一起回到秘境的东西。

秘境内,万物不损,生机不灭,无生死,少轮回。

岁月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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