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三伏天气,那轮高悬空中的烈日直烤得大地发烫,禾叶低垂。丁宏的心也被烤得焦躁不宁。
这几天亦芳给他打了几个电话,要同他离婚!而且语气一次比一次激烈,这让他坐卧不宁。他不相信亦芳如此决绝,如此翻脸无情,潜意识里还心存侥幸,认为亦芳是在发牢骚恫吓他,于是又托二婶去劝了两次,但毫无效果,而且牛玉兰还让二婶捎回话来,再不许丁宏登门,婚是非离不可。无奈之下,丁宏只有以沉默不语来一个消极对抗,以不变应万变。甭管怎么着,你亦芳肚子里还有我的种,十月临盆,到那时你总不会把孩子生在你娘家吧?这以后的日子里,自己腆着脸多跑几趟也就是了。人说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又说道夫妻没有隔夜仇,除非……
然而今天,丁宏再也无法以不变应万变了,法院民事庭发来了传票,要丁宏前去应诉,原来亦芳已经向法庭提出了离婚诉讼。离婚理由:家暴,导致流产!
这何啻晴天霹雳,直把丁宏的一颗心轰成碎片。
亦芳流产了?!是他一巴掌打的?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亦芳回娘家后,丁宏几度登门,二婶也去过多次,虽然说是话不投机几番争吵,但也从没有听亦芳娘俩提及此事,毫无疑问,这亦芳一定是最近做了流产手术,尔后又把黑锅甩到丁宏身上。
丁宏想都不愿想、更不敢想的“除非……”一下子就成为了现实。
这娘们可真歹毒,丁宏的心都要滴血了。总算是认清了她的嘴脸!为了离婚,竟至于使尽浑身解数。种种算计和圈套,只有她想不到,没有她不敢做的,别看没什么学历,可玩心眼耍诡计还真是出类拔萃!更何况还有那个人间难寻的丈母娘,唯恐天下不乱,竭尽全力为女儿擂鼓助威摇旗呐喊推波助澜出谋划策,这奇葩的母女俩哟,也真是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了。
人家把腹中的孩子都拿掉了,丁宏竟然还想弥合矛盾,挽回她的芳心?这份天真,这丝希望,终于化作一个美丽的肥皂泡,随风飘去,直至破灭无踪。
离就离吧!
心灰意冷之下,丁宏反而慢慢冷静下来,他打电话对亦芳说:“你撤诉吧,我同意离婚,我们去民政那里办理手续就行,何必打这一场不必要的官司呢。”
但是亦芳坚持让法庭判决,而且还请了律师。之所以要走法律途经,主要是亦芳惦记着丁家刚刚卖出不久的一批成品鸭,交易额20多万元呢,说什么也得有自己一份。
家暴,流产!事实俱在,法庭上的亦芳,小腹已经平坦如故,那病弱的形态也并非全是佯装出来的。而那一巴掌也坐实了丁宏施暴的大错,亦芳的律师在辩护时甚至这样讲:掌掴孕妇,导致流产,这简直就是刑事犯罪!律师的伶牙俐齿直让丁宏无可辩驳,虽然他在为自己辩护时说明了那一巴掌的前因,让主审法官本来被“家暴流产”气得通红的脸色变淡了一些,但很显然,亦芳律师头头是道的辩论,已经深深打动了这位嫉恶如仇的资深法官。
接下来,律师又陈述了原告亦芳对家产划分的意见:先说那笔卖鸭款,家庭成员四人,20÷4=5,每人一份5万元,这里面虽然有购买鸭苗饲料之类的成本,但自己嫁过来这大半年等于在丁家打工了,既然是打工,丁家就要支付工钱,那工钱就抵消了自己这5万元中应该扣除的养殖成本了,再说了,自己还没让丁宏赔偿青春损失费呢!所以说,5万元少一分也不行。而且她还有一个丁家无法反驳的理由,那就是她与丁宏年轻力壮,是这家庭中生产劳动的主要成员,丁宏父母年过半百且体弱多病,只能算作半劳力,所以说论起对家庭的贡献,是她和丁宏最大。这20万元里面应该是他们小天妻占个大头,这个大头再一分为二的话,肯定是5万元以上。但看在丁宏父母年老体弱,自己又出于孝道和尊敬,就不去计较了。
至于嫁到丁家出工出力劳动生产,谁又有确凿证据余予以否定?
另外那几千斤小麦,亦芳也大方的放弃了自己的份额(难得亦芳居然还忍心涉及此事——作者注)。其余的固定资产,则应该分属于置办的一方,丁家的她不要,何家的她带走。除此以外,丁家需支付一笔亦芳流产后的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这一切,都是律师代为陈述的,亦芳只低头作负屈含冤羞愤欲涕状,偶尔也轻轻地表白几句。
法庭上,作为原告,亦芳那付怯怯生生柔柔弱弱的神态,加上那貌似合情合理的表白,更何况还有律师振振有词的争辩,亦芳的确在这场离婚官司上占据了全方位的主动。
自始至终,拙口钝腮的丁宏几乎无法为自己辩护,更何况他又没请律师,最终结果是全面溃败。
一场离婚官司,亦芳既是导演,又是角色,法庭的判决基本满足了亦芳的诉讼请求,大致内容如下:
1、卖鸭收入20万元系丁宏亦芳夫妻婚内全家的收入,小夫妻名下应得一半,亦芳应分5万元。2、固定资产分属原来的置办方。简言之,谁买的归谁。3、丁宏的家暴行为本应该追诉刑事责任,但事出有因,而亦芳流产更非其所愿,所以既往不咎,但丁宏应支付给亦芳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共计2万元。4、二人居住的婚房系他们婚前丁家的家产,且户主是丁宏的父亲,亦芳无权分割。
判决书当日生效。
这场离婚官司,亦芳完胜。至于那几间房子,亦芳根本就没有去想也不屑于去分割它(关键是找不到理由——作者注)。
步出法庭之后,亦芳立即恢复了昂扬的姿态,回望了一眼落在后面的丁宏,继而大度地招了一下手,微微笑道:“前后两庄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希望我们不要成为仇人好吗?”
丁宏没有作声,怔怔地瞅她一眼,心中暗自叹息,这女人咋无耻到如此地步?以前虽然刁蛮任性偷懒耍滑,但还不至于这样呀,如今这演技怎这么高超呢?真应了一句老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没去当演员,可惜这块料了。
“拜拜”,见丁宏没有吭声,亦芳洒脱地挥一挥手,一改法庭上的孱弱形态,迈着欢快的步伐,荡起一阵小风,昂首挺胸地离开了垂首无语的丁宏。继而摆动着两条秀美的长腿,粉白色的高跟鞋嗒嗒地轻敲着地面,走向了马路对过。
马路那边的树荫下,停着那辆吊风扇图标的黑色轿车。
眼瞅着亦芳打开右侧车门,坐上副座,丁宏始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个无耻的女人,已经找好了下家!
目睹此情此景,正应了一句网络流行语,恰似一万头草泥马从丁宏心头奔腾而过,这个一直忍气吞声的年轻人,刹那间怒火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