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丫头死了，人是在春天没的。

我家住在一个西南的落后小山村里，开了一家小卖部。在我们这还普遍贫穷着，我家可以说是富裕的。

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出不得门，我一七八岁小孩也没什么人愿意陪着我玩。家里就帮我找了个玩伴，隔壁村的哑丫头。

哑丫头家里穷，她成了我跟班后，我们家每天给她两顿饭吃，她就负责陪着我玩。

哑丫头比我大一两岁，圆脸大眼，扎着两个大麻花辫子。辫子一甩一甩的，活波青春。干活也麻利，在家扫地，烧水，喂猪…年纪不大，但是活样样没有落下。

哑丫头原本是有个好听名字的，但是她不会说话，张嘴也只能啊啊的叫唤，大家都哑丫头哑丫头的叫着，逐渐的，连哑丫头自己都忘记自己原本名字。

开小卖部就是这点好，门口有两张长凳晚上大灯泡照的透亮，村里娘们姑娘吃完饭都愿意来这唠嗑，什么杂七杂八的事帮着看店的我也能听一耳朵。

要说这哑丫头也不是生出来就是个哑巴。

我从村里杀猪的婆娘嘴里听说，这哑丫头生出来就乐呵，也不哭不闹人。但是哑丫头一家总盼着个男孩，哑丫头她娘怀孕的时候别人也说是个男娃娃。结果来一丫头，一家子都不乐意。

本来家里也穷就想着把哑丫头送出去再生个小子，结果不知怎么的，打听一圈也没人接手，没办法，他们家就先养着了。

哑丫头长到一岁左右，她娘又怀上了。

村里是没有接生的，生孩子得到县城的医院去。

这次哑丫头一家如愿了，生的是个男娃。哑丫头他爸赶紧往家里打电话，他们家就哑丫头爷爷奶奶照看着，一听到有了个大孙子没顾上家里的哑丫头关了门当晚就往县城赶。

等他们家第二天晚上回来才发现在屋里发着烧的哑丫头，哑丫头硬生生烧了一天 ，送去医院前就已经烧哑了。

哑丫头他爷爷奶奶知道孙女烧哑了还撇撇嘴：“这晦气丫头，要我说早应该送出去。”

但是哑丫头已经哑了，又是个女娃，就更没有人愿意要了。

村里的大娘学了学，笑的东倒西歪，在她们看来这就是饭后的小点心，拿来逗趣。

2

哑丫头陪我玩了两年，之后我身体好了就去外头读书了，跟村里也没有太多交集，逢年放假才回来。

转眼就七八年过去了，前几天放假我才回来，坐在店里看着电视，张大娘过来买盐。

我闲来无事随口和她唠了两句，她问我还记得小时候那个陪我玩的哑丫头吗？

我说记得。

她又说，哑丫头他们家小时候没把哑丫头送出去给别人当女儿，现在长大了要送出去给傻子当老婆。这家人啊，黑心肝了。

我说大娘你可别说笑，我们这哪来的傻子。

大娘神秘笑笑，你可不知道，不是我们这的，是后山那边村子的。听说是小时候掉水里见到水鬼给吸了魂，捞上来醒了就傻了。

又随口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大娘过足了八卦瘾就拿着盐心满意足走了。

我对哑丫头没什么映象了，毕竟小时候的事情也不太能记得清楚。但是毕竟认识，有份情在，我多多少少还是会向买东西的村里人打听几句哑丫头的事情。

再后来买货的大爷大娘嘴里听说这哑丫头一听要嫁给傻子，她也知道好坏，也不愿意，在家里一顿闹腾。被家里打了一身的伤，关着到出嫁。

告诉我这事的人还砸吧嘴，觉得哑丫头不识好歹。就一哑巴，长的也就清秀，有人要不错了。摇摇头，拿着货走了。

再往后哑丫头也嫁出去了，我也该去上学，我就没有了哑丫头消息。

3

过了一年，我放假回来和家人过年。我家进了些糖果，我坐在点门口帮着卖。

我长时间不在村里，学历又高，大家也乐得和我说些趣事。

聊着聊着，我又问起了哑丫头。他们说哑丫头嫁给傻子后过得并不好。不但要照顾傻子一家子人，还经常被傻子打的头破血流。

哑丫头鼻青脸肿回去找过娘家人，但是哑丫头他弟弟不喜欢她，觉得哑丫头丢人了，就又轰走了。

哑丫头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回去和傻子继续过。

听到的人一顿唏嘘，我摇了摇头，没说话。

最后一次听到哑丫头的事是在我大学毕业后，一次和家里打着电话，我娘问我还记不记得哑丫头。

我说她怎么了。

娘说她死了。

我惊讶，问娘哑丫头怎么死的。

娘说她被嫁的那傻子打了，结果没人发现她怀了孩子，硬生生被打的流了产。

哑丫头送去县城的医院也没有把孩子救回来，她受不了从医院楼顶给跳了下去，人当时就没了。

我和娘打完电话，走到窗户旁边，窗外大雨倾盆，把小花园里的正开放的桃花打进泥里，也打的稀碎，一如哑丫头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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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锦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