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来电话,要我们必须赶在社日前,去父亲的坟前拜祭。
我百度了一下,方知习俗如此:新坟不过社。
因为不懂风俗,立春前的拜祭我已经缺席。母亲不放心父亲的新居,上次亲自上山去查看,确实还有令她不满意的地方。于是开始打算社日前回家,争取这次能令母亲安心。
父亲最后这场病,整整十个月。
他病倒的那天晚上,还跟我通了电话,当时他情绪高涨,正与病房的其他病友热切交流(当时住院是为了治疗白内障)。他告诉我,现在的医学发达,生活条件好,要把能治的病都治好,要多活几年,好好享受当下的幸福时光。两个多小时候后,姐姐打电话给我,说爸送重症病室抢救去了。
每每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心酸,父亲那么留恋这个世界,老天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一周后,父亲从重症室转出来,医生交待了我和姐姐:最多半年,少则一个月。
我把消息传递给以为还可以先照料山上的乌鸡,以后再来尽孝的大哥,我说了句重话:鸡难道比人重要!他惊诧而仓促的安排后,开始承接父亲晚间的照料。
父亲以他的毅力在抗争,我们期待他的努力,能有奇迹。然而他再也恢复不到以前的样子。他开始没有力气看他以往每日必看的海峡两岸。昏昏沉沉,大小便失禁,各种突发状况,间或的意识糊涂混乱。
清醒的时候,我能深深地感到父亲对生的强烈愿望,他不想死,甚至是害怕死。
这几个月间,我曾尝试让他接受死亡。“爸,如果实在是治不好,您能接受吗?”“那有什么办法呢,不接受,也得接受啊!”父亲的回答有些无奈。
母亲也一直在念叨父亲这一次生病为什么总不好,我们不忍心告诉她其实爸这次真的没法好了。
按照医生之前的预断,父亲是活不过十月的。但是国庆回去的时候,看到父亲还好,不免也开始心存侥幸起来。父亲去年五月出院后,一直是母亲悉心照料。一天三餐药,测血压、测血糖、注射胰岛素,没有读过一天书的母亲成了父亲眼里的半个医生。后来,我听母亲说起过他们相处时的谈话,父亲觉得一辈子娶到母亲这样的妻子,是他最大的福气。他们曾相约能多活几年,一起老去,给孩子们留下更多的衣路钱等等。他们节衣缩食,不知道其实他们一辈子的积攒,孩子们或许一年就可以挣到。他们把所有的幸福都寄托在子孙上面,唯独忘记还有他们自己。
父亲的奇迹终于只坚持了三个月,当母亲告诉我他想见我的时候,我赶回去见到被疾病折磨得无比虚弱的父亲,他已没有力气跟我说话。母亲趴在他的耳边对他说:你活着啊,你活着就好,我愿意照顾你啊!“他用他最后的气力在努力活着。
冬月十五,2018年的第一天,父亲吃过早餐后安然睡去。
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我曾以为,父亲早点走,对他自己是一种解脱,对母亲也是。八十多岁的母亲不愿我们请帮手,坚持自己照料父亲,其实非常辛苦。
我担心照顾父亲会拖垮母亲。可没想到的是,父亲的离开带给母亲精神上的孤独更加严重。
一直以照顾父亲为中心的母亲,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垮了。父亲下藏后,母亲就病倒住院了,回来后,她哪都不愿意去,守在老房子里。成天以泪洗面,食不知味。
过年回家,姐要我和母亲一起过去吃饭。临出门时,母亲说要父亲也跟着我们一起,听到这,泪水一下子翻滚而出。
父亲走后,他的孙女、孙子都曾梦到过他,他在梦里的言语行动,让我相信他的灵魂一直陪伴在亲人的身边,他关注着我们,没有离开。只是有些遗憾,父亲还不曾到我的梦里,但我知道,他一直守护着我。
父亲,愿您的在天之灵保佑母亲,保佑我们,平安幸福!
愿您在天堂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