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病,来得凶猛。周末的中午,突然就觉得头疼、嗓子痛。强撑着做了午饭,就躺到床上,再也不想挪动一下。
就这样昏昏地睡过去,这一觉,不甚安稳。到四点挣扎醒来时,头疼欲裂,嗓子肿到咽口水都困难,每一寸皮肤好似又薄又脆,摸过去都是生生地疼。心里知道可能是发烧了。家里没有人,儿子外出参加活动,而先生远在海南。这回真是在天涯海角了。
很想喝一口热水,可是连起床都已经成了困难的事。
卧室有一扇通往院子的门,向西,从中午到下午4点,都是阳光正好的时候。平日里, 我最贪恋这门外照进来的阳光,特地买了一个沙发,正对着那扇门,下午在沙发上晒太阳,喝茶看书,是我最喜欢的事。今天是不能如此了。躺着是一件痛苦的事,于是坐起来,拿一个靠垫枕着,就看着那一片暖和的光,慢慢变成一小片,再一丝丝地从沙发上慢慢往下溜。终是黑了,再没有一丝光亮。我开了灯,就是那样子坐着。又看向对面的浴室,浴室门开着,浴巾在架子上搭得不甚平整,于是看那褶皱又看了半天。周围那样安静,连鸟叫也没有,松鼠也没有跑来跑去,那只常常踱来踱去的猫,不知有没有光临呢?不管怎样,好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想起了我的父亲和母亲。
前一阵子,母亲家里的厨房漏水,因为是春节,找不到人维修。老两口没法做饭、没法洗澡,凑合着过了好多天。给我打过一次微信电话,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发现漏水和各处找人维修的细节以及难处,可能发现我也给不了什么实际的帮助,又正好是我上班的时间,老人家就把电话挂了。虽然后来,我也微信过去,问一下维修的情况,总不过是:今天还漏水吗?你们怎么吃饭呢?明天可以有人来修了吗? 这一类的问话。自己都觉得无力。总不好为了一个漏水,扔下工作,扔下孩子,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飞回去吧? 可是,不这样的话,住在漏水屋里的人,也会觉得孤独,觉得无助吧?就如同我在病中,虽有先生打来电话,然而挂了电话,还是只有看着浴巾上的褶皱,看着阳光逝去,还是没有力气起来去烧一壶水喝。我也不想再给他关于病中的消息,因为其实也没有什么用,白白地,也增添他的负担和担心。就像父亲因为心脏病住院,从来都是出院以后才淡淡地说一句。病中的他,也是孤独的吧。
到晚上七点多钟,烧得越发厉害了,没喝水也没有吃东西,只觉得虚弱得厉害。突然想起新闻里报道的加州流感已经导致许多人死亡,不由得也有些恐慌起来。万一是流感呢?会不会连先生的面都见不到,就这样死去了?甚至忍不住想像了一下临终的样子。如果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终于还是哭了一会儿。
想起妮子。她在病中,辗转了近两年的时间。身体的痛苦和心灵的煎熬,她是有多么强大,才可以度过那些漫漫的、孤独的、无止尽的、无望的长夜。如果自己不在病中,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场感冒,我也是无法去体会她真正感受的万分之一。妮子是同辈亲密好友,她走后的许多天,我都不能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仿佛她还在广州与我争着要付那一顿饭钱,仿佛她还在北京的酒店里与我一起拍照赏花,仿佛她就坐在我对面学说着武汉话,说完笑得喘不上气来。时间一天天推移,送她走的那一天,头七,二七,三七,院子里,每一次为她烧的纸钱渐渐地告诉我,这是真的了。我真的见不到她了。
这一场病,让我隔着时空,触摸到父母。隔着人间,触摸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