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拿着一蛇皮袋子旧衣物来到收购地点。来的不巧,一个老头先来一步,老板正在忙着捡收他送来的鞋子和旧衣服。
老板是个矮胖的男人,身穿蓝色长褂工作服坐在那里正挑拣着鞋子。看我提着一大袋子东西,朝我点点头打了声招呼,让我稍等一会。
他捏捏鞋底,看看鞋的外表,合格的就放到左手边的电子称上。很快几双男女球鞋扔到了电子称上,接着一双女士高跟鞋,他看了又看,掂量又掂量,觉得可以又放到称上,最后一双漂亮的童鞋也被收纳进去。
原来不是拿来的旧衣服都要,而是选择能二次利用的要。我掂量自己带来的衣服能淘汰多少。棉衣没问题,一件男士工作服和清洁工马甲看来不行。
坐在门口的老头年龄跟老板差不多,门口停放的三轮车是他的,阵阵臭味来自他的车后斗。我拒绝老板邀请进屋,走到旁边的树荫下站着,还能闻到臭味。
老板站起身,他的两腿不一般长,是个瘸子。他熟练地绕过地上堆放大大小小的袋子,去里屋找来一个袋子,把称好的鞋子装进去,用剪子在袋子口上挨个戳了几个洞,拿起一根粗绳从戳好的洞里穿进去扎结实放在一边。
然后又开始检查老头拿来的棉被和褥子。也不知道老头那里得来的还算干净的碎花被褥,不像来自死人的,也许是家里的晚辈不喜用,也许真的是死人用过的。
老板拿剪子挑开布看里面是丝绵便叠好放称上,很快称完报出价钱。
老板干活嘴里没闲着,我刚进来的时候,他秒了我一眼后,在挑拣鞋子的时候开口说了一句:庄稼人砍杀不可救。我莫名奇妙看着坐在门口的老头,也许上半句话我没听见?
老头没接老板的话,他也是没弄明白吧。
老板大眼珠子瞄了我和老头一眼,他的脸白净散发着红光,提着打包好的棉被接着说道:“我家老辈就是庄稼人,我是,我儿子也是。”
想起第一次来咨询收旧衣服的情况时,是个年轻男人,想来是他的儿子。这个收旧衣服、旧鞋子和旧棉被的地方,在一个的旧房子的南屋,门前一堵墙隔着马路围了一个小院子。周围的房子有拆迁留下的空地,都种上了豆角和黄瓜,也有没有拆的房子,依旧住着人家,这家收旧衣的就是。他说自己是庄稼人底气很足,我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但是我知道他那句庄稼人可杀不可救,绝对是反话,是因为一些农村人见识短浅——穷人得了一文钱不知道姓什么,到处瞎嘚瑟。
“你说说,一个月涨了二十元,一个个的就说什么庄稼人的腰杆子挺直了。我呸!这么点钱腰杆子就直了?人家公务员也跟着涨,就涨这点钱?”
原来在为农村养老钱的事情发牢骚。他说的是实情。有关农村养老和医疗确实有些不公,但是阶层决定着地位,享受从来不轮不到农民。老板开口第一句话就说自己祖辈都是庄稼人,国家涨钱是好事,不能用腰杆子挺直了来说事。他的话,我此时才听出一点滋味来——他在指责某些人在某音上显摆涨钱的事。这事确实没啥好显摆的,更别用腰杆子直不直来说事。
看着老板一脸精明,哪里有庄稼人半点模样。在这个小城能想到收购二次利用的旧衣,没有相当的头脑是办不成的。他是个脱胎换骨的庄稼人,身体内还保留着一颗老农民的心。这就很不错了。
我拿来的旧衣,果然如我所想,只有几件棉衣合格,卖了一元五角钱。我不知道老板收购的旧衣是送到贫困地区,还是翻新后重归市场。这些不是我所考虑的,我所在意的是,老板这样的人群还在扩大,包括我在内,没有土地的我们无论从事什么职业,刻在骨子里的庄稼人永远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