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拙作，但属原创，还请多鼓励支持。本故事分上下两集，谢谢您的阅读。）

（一）

老刑警德暮春从市一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确认自己得了肝癌，而且是属于中晚期，需要马上入院治疗。身体的不适与疼痛已经持续了好长一阵子，可是德暮春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疲劳引起的一些正常生理反应。

市一医院正门口是四车道的康体路，在周日上午9点钟这个点，本应已经过了行车高峰期，可是因为医院这个因素，这条路上依旧车来车往，显得有些拥堵。

德暮春点了根烟咬在嘴里，索然无味，明年就到退休年龄了，今天却得到这样的消息，觉得命运狠狠地耍了自己一把，可是强硬的性格没有让他有丝毫向命运低头的念头。掐掉烟头后，德暮春决定马上回局里交代一下工作，有病治病，刻不容缓。

坐上出租车跟司机说明了一下目的地后，看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和行人，德暮春不自觉地回顾了自己的大半生，总的来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除了五年前的一个小案子让他一直耿耿于怀之外，其他大小案子都是清清楚楚，问心无愧。他思绪上的焦点就不知不觉聚焦到了五年前的那件小案子上，眉头微微皱起。

片刻后，单调的手机铃声把他拉回了现实中。“喂，小吞，有什么事么？”老刑警问道。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声音。

“什么？李……死了？在哪里？什么时候的事？”德暮春十分震惊，差点把房地产巨鳄“李德海”的名字说了出来，幸好及时意识到自己是在出租车上收住了嘴巴。

“仙人谷农庄？好的，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德暮春立马让司机改道仙人谷。虽然这消息是出自他的同事王小吞之口，可是他仍旧无法立即相信，会不会其中有误呢？就像他上礼拜第一次查出肝癌一样，不敢相信，于是换了家医院再查，直到今天第二次查出同样的结果来，才不得不信。

（二）

警戒线拉在仙人谷农庄客房部108号房间的门口，整个气氛很凝重，局里的主要领导亲到现场坐镇。德暮春到了现场后，确认死者果然是在社会上举足轻重的李德海，这死讯一旦散布出去，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领导们离开之时特意交代在案子没有眉目之前，谁都不许声张。

德暮春的注意力全都被死者吸引了过去，一下子忘了自己是个病人。四十岁左右的李德海，身形异常魁梧强壮，身高起码有一米八的样子，一条深深的勒痕印在他的脖子上。

“一般人都勒不死他啊。”这是德暮春仔细查看了现场后说的第一句话，“作案凶器呢？”他又问年轻的刑警王小吞。

“还没找到。”王小吞回答。

“死亡时间呢？”

“今天清晨6点到7点之间，被人从后面用麻绳之类的绳索勒住脖子，一口气勒死，勒痕只有一条。”

德暮春点了点头，把视线转向108号房间的窗外，那是一片绿油油的农田，仙人谷农庄以生态休闲度假作为卖点吸引着都市人群到这里消费。

死者李德海就耷拉在窗台下面，背贴着墙壁。从床上到窗台下，明显看得出被拖拉过的痕迹。

“凶手好大的力气，是谁第一个发现死者的？”

“是他的情人陈梦瑶，这个名字你一定听说过的吧？”

“陈梦瑶……没有啊。”

“什么？你连当红明星陈梦瑶都不知道？”王小吞很惊讶。

“不知道。”德暮春淡淡地说。

“那电影《镜花水月》你总看过吧，她是女主角。”

“没看过。”

“……”王小吞以无语地神态看了看眼前这个鬓发开始露白的老刑警。

“既然这么有名，就去见见她吧。”德暮春最后扫了一眼房间，确定没有漏掉的线索后，决定去见见这个大明星。

“没有目击者么？”一跨出房间门口，老刑警又问了一句。

“没有，有的话就简单多了。”王小吞跟在后面回答。

“哦。”

大明星陈梦瑶正在贵宾室休息，身边有个助理，是一个长相秀气的女孩子，正在用各种温柔的语言宽慰当事人，她是案发后才被陈梦瑶叫过来的。陈梦瑶不停地啜泣着，眼眶通红。

“张小花？！”德暮春第一眼见到陈梦瑶，心中就叫出了这个名字，可是又怕自己看错，走近仔细确认后，才确定自己没认错。

“是德暮春德警官么？”陈梦瑶先叫出了老刑警的名字。

“是我，居然会在这里碰上你，你改名字了么？”

“嗯，后来我亲生父亲找到了我，我就跟他改了姓名。”

“哦，是这样啊？”在这一瞬间，德暮春的思绪又闪移到了五年前的案子上，死者的女儿，不，应该说是养女，就是眼前的陈梦瑶，在当年她叫张小花。

“那么方便告诉我你和死者的关系，还有你发现凶案现场的前后经过么？”德暮春赶紧把思绪拉回现实中。

“哦，关系啊？”陈梦瑶面露难色。

“嗯……据我所知，你和死者住的是同一个房间？”

“对。”

老刑警知道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开口，也没有追问。

“据初步推测，死亡时间是清晨六点到七点之间，这么早你就不在房间内了么？”

“嗯，我一直有清晨散步的习惯，仙人谷这边的环境这么好，更是一大早就出去了，我记得出去的时候应该六点还不到一点，在外面农庄周围瞎逛了一个多小时，等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就看到德海……德海他已经被……”说着，陈梦瑶又伤心地哽咽起来，一旁的助理赶忙劝慰。

“请不要太伤心，注意身体。”德暮春也安慰着，“那你回到房间的时候大概是几点钟呢？”

“大概……大概应该是七点半左右。”

“哦，那你出门的时候，有没有记得关上房门呢？”

“关上了，肯定关上了。”因为伤心，陈梦瑶的身体开始有些不舒服。

“好了，那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疑问的地方，再来打扰你。”德暮春觉得这个时候再问下去有点不近人情。于是打算先去查其它线索，快要离开休息室的时候，忽然又想起来，回头对陈梦瑶说：“你的记性可真不错，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陈梦瑶勉强地笑了笑。

“这女人真是魅力十足啊！”一走出贵宾休息室后，王小吞就情不自禁地感叹起来：“虽然面带泪花，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对男人还是有十足的杀伤力，真是恐怖的女人。”

“是么？”老刑警淡淡地说道，这个时候，他的思绪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的案子上。

（三）

离市区大约三十公里路的样子有一个地方叫牛家沟，这个牛家沟盛产土养黄牛，供应到周边几个城市。案发那天，村子广场上正举行一场“牛气冲天”大会，主办方就是李德海创建的德海集团，说是“牛气冲天”大会，说白了就是一场屠牛大会，用这样的活动祝祷将来生意兴隆据说是李德海从古书上学来的祖传祭典仪式。

“第一刀事业兴旺！”喊着这句口号，欢快的鼓乐声中，穿着盛装的李德海把一把用红丝带包装过的尖刀扎进了一头被五花大绑的黄牛肚子上。那黄牛痛苦地叫了几声，据说是叫得越响亮，事业越兴旺。围观的人群中，有些胆小的就吓得闭上了眼睛。

“第二刀财源广进！”李德海的第二刀扎在了牛胸口上，那黄牛眼中咕噜噜滚落下几颗大泪珠。

“第三刀百子千孙！”最后一刀李德海把尖刀扎进了黄牛的阴囊中，割下牛鞭，立即血淋淋地咬在嘴里，然后从零开始咬足默数七七四十九个数字的时间。寓意着李家后代子孙满堂，人丁兴旺。那黄牛最后痛苦嗷叫了一声，就垂头断了气。人群中有人长长吁了口气，最后终于暴发出一阵欢呼声和掌声，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海德集团的员工。

只有一个19岁的女孩子收了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钱，亲眼看着自家的黄牛被千挑万选选中作为祭典仪式上的喜牛一刀一刀宰割。这个女孩子就是张小花，她为自家的黄牛感到荣幸。

同时，她的养父张勤因为心脏衰竭死在了家中床上。回到家发现情况不对后，张小花慌忙之中没有拨120而是打了110，不过后来证实，就算她当时首先拨的是120，她养父也已经救不回来了。

负责这起案子的警官就是德暮春，经过一番检查，死因无可疑。死者在病发前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基本在家中休息不出门，而且最近胃口也差。唯一让德警官有些想不明白的，就是死者张勤的衣裤里面两只小手臂和小腿上都沾了一层薄薄的黄色泥尘。关于这一点问张小花时，她也表示不太清楚。

张勤有个儿子叫张钢，21岁，一直在外打工，接到噩耗后慌忙赶回家。向他询问父亲的情况，更是一问三不知，他长年累月在外打工，除了节假日很少回家。

张钢和张小花兄妹俩一见面就抱头痛哭。

这件小案子因为只有这么一个算不上疑点的疑点，后来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所以很快就结案了。可是在德暮春心里却一直没有抹去过，一有空暇，他的脑海中就又会出现死者小手臂和小腿上的黄色泥尘，就像一道过不去的坎。后来他甚至怀疑过会不会是张小花和张钢两人中的某一人用某种方法杀了他们的父亲，可是无论是从作案动机还是作案条件上来讲都是不大可能的。张钢一直在外打工，有工友为证。张小花在死者出事的时候，人在“牛气冲天”大会上，有多人为证。

德暮春还多次询问了张勤的邻居，问有没有发现死者有一些奇怪的举动。可是询问的结果也令人失望，他们只知道张勤向来身体不好，躺在家里休息，很少会看到他出门。在多次查探无结果的情况下，德暮春只得把这件小案子搁了下来，尽量说服自己接受已有的结果，可是天生的性子，让他始终对这个案子耿耿于怀，念念难忘。

（四）

  很快警局那边就提供了一条有力线索，给德暮春打来电话的是局长大人，这种由局长大人亲自打电话提供线索的事情可以说得上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可见局里对这个案子的重视度。

“嗯，嗯，我知道了，马上去核实，请放心，一定尽快破案，嗯，嗯，好的，再见。”挂了电话后，德暮春向王小吞使个眼色，意思是说：“有重要线索，有希望能快速破案。”

“是老大的电话？”王小吞私底下称局长大人为老大，从刚才德暮春接电话的神态中，他判断来电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局长。

德暮春点了点头。

“他说什么？”

“原来社会上流传的德海集团的当家人没有后代的传言是真的，李德海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却还没有一子半女。”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德暮春想到“牛气冲天”大会上，李德海那祈祷百子千孙的一刀，真是相当讽刺。

“是他老婆生不出？”

“嗯，结婚十年没有怀过孕。”顿了一下后，德暮春带点神秘的语气说：“不过，有一个人却已经怀孕了。”

王小吞一听，眼睛亮了一下。

“是陈梦瑶，她怀孕了？”

“聪明，半年前他两人走到一起，现在陈梦瑶的肚子里据可靠消息说，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还听说，不久李德海就会跟她公开恋情，然后离了前妻，跟她结婚。”

“这么说来，他老婆倒是很有杀他的可能性。”王小吞听后，若有所思。

德暮春捅了捅他的手臂说：“再告诉你一条惊人的消息。”

“什么？”

“此时此刻，德暮春的老婆就住在这农庄里。”

“啊？”

这时，两人已经边说边走，到了农庄的接待前台，一查就查到了“吕惠英”这个名字，吕惠英就是李德海的老婆，入住在103号房。李德海是星期六也就是昨天下午两点左右到农庄的，吕惠英紧跟其后，不到三点也入住了农庄。

见到吕惠英的时候，感觉她的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脸上只有恐惧没有忧伤。

这是一个从相貌上讲可以跟陈梦瑶平分秋色的女人。这是德暮春对吕惠英的第一印象。然后他就想到，看来对于李德海来说，子嗣是一件比女色更重要的事情。

“你丈夫的事情，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德暮春尽量用客气的语气问。

吕惠英强装平静，点了点头。

“怎么没有去看看他？”

“我怕。”

“怕，怕什么？”

“这个，我也说不大上来。”

这是一个弱小单薄的女人，这是德暮春对吕惠英的第二印象。

“那今天早上六点到七点之间，你都在做什么？”

“六点到七点之间？”吕惠英想了想，说：“一直在房间睡觉。”

“一个人么？”

吕惠英奇怪地抬头看着德暮春，没有回答。

“是一个人在房间么？”德暮春又重复了一遍。

吕惠英点了点头。

德暮春轻轻咳嗽了几下，“你丈夫有情人的事情，你应该早已知道的吧？”

吕惠英犹豫了一阵后点头承认。

“嗯……你怎么会来这农庄，是为了监视你丈夫？”

“嗯，但是谈不上监视，我压根管不了他。”

“所以心一横就把他杀了？”

“什么？”吕惠英又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德暮春。

“没有，我随便问问的。”说着，德暮春看了看王小吞，意思是说，你还有没有要补充的问题。王小吞摇了摇头。

走出103号房间后，德暮春面色沉重，长吸一口气说：“凭这个女人的身板压根就不可能勒得死她丈夫啊，我估计他丈夫一只手就可以把她搞定了。”

王小吞也是皱着眉头，喃喃说道：“会不会是有帮凶呢？”

德暮春看了他一眼，“比如说吕惠英也有个情人，跟她一起来了农庄，两人装作不认识，然后找了个机会一起勒死了李德海？”

“这倒是有可能。”王小吞表示赞同。

“可是这也说不大通啊。”德暮春想了想说：“陈梦瑶出门的时候是把门关上的，他俩也不会有108号房间的房卡，怎么进得去？”

“如果吕惠英敲门，李德海会让她进房间么？”

“那应该会，可是当时还有她的情人在身边，那就不一定了。”

“那如果吕惠英先装作一个人敲门，进去后再把她情人放进去，就极有可能攻李德海一个措手不及。”

“对。”德暮春心中一亮，拍掌道：“好，现在我们就兵分两路，你去调查房客，看有没有可疑对象，我再去找一趟陈梦瑶，关于她怀孕的事我还要再去证实一下。”

“好。”

王小吞走后，德暮春一边往贵宾休息室赶去，一边拨通了局长大人的电话。

（五）

陈梦瑶在助理的劝慰下，心情平复了很多，但当被问及自己是否怀孕时，出于隐私被窥探的气愤，没有理德暮春。

德暮春也没有追问，因为他已经从她的助理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另外得到的一些信息跟局长大人提供给他的信息也基本一致。这样一来，吕惠英及她的帮凶的可疑性就又提高了几层。

可是当王小吞把房客的调查结果给他看的时候，似乎一切又得从头再来。所有来仙人谷农庄度假的游客中，基本是成双成对，案发时都在房中睡大觉，有几个单身的，无论是从职业、社会地位上分析都跟吕惠英搭不上关系，而且单身人当中有两个是跟吕惠英差不多身板的女性，有一个是身材中等偏瘦的中学生，虽然是男性，却未必比女人力气大，另外两个单身游客虽然是成年男性，但都是身材瘦弱型，他俩是网上认识的朋友，约好周末到这里见面的。

“好像都不太像。”德暮春皱起眉头说，他揉了揉自己右侧腹，有点隐隐作疼。

“不过，所有人当中只有李德海和吕惠英是只登记入住，没有预付押金的，不知道……”

“他们是用面子付了押金。”德暮春说，然后慢慢找了个地方坐下去，“再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其它可疑的地方。”有几下腹痛疼得老刑警连话都说不出来。

王小吞想了想，也慢慢坐在老刑警的身边。

“说起来陈梦瑶还真是一个命硬的女人啊。”

“哦，这怎么说？”德暮春一只手按着腹部，同时对这个话题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喂，你没事吧？”王小吞察觉到了老刑警身体的不适。

“没事，你继续。”

“我算一下，李德海是陈梦瑶身边死的第几个男人，一个，两个，三个……”王小吞掰着手指，“李德海是第三个，在李德海之前，还有个女导演也死了，也就是说，这几年在陈梦瑶身边一共死个四个人，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过，陈梦瑶倒是越来越红了，你说她是不是个命硬的女人？”

“死的都是哪些人啊？”德暮春有点不太相信。

“最早是在四年前，陈梦瑶的父亲陈兴，生意破产病死了，这是第一个，那年陈梦瑶二十岁，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女孩。后来陈兴的一个朋友熊杰照顾她的生活，不可思议的是两个人最后竟然走到了一起，那时熊杰连儿子都十一岁了，不过才两年，熊杰因误食过量安眠药死了，这是第二个，这个时候的陈梦瑶通过努力和熊杰的帮助已经算得上是娱乐圈里的一个小明星。第三个是大导演钟万红，她是陈梦瑶的伯乐，帮她量身打造了《镜花水月》、《梦幻人生》两部青春偶像类的卖座电影，一下子就火了，可是就在两年后，也就是大半年前，钟万红因与女演员搞同性恋的丑闻，跳楼自杀了，这件事情轰动一时，直到现在，网络上的关注度还是很高的。李德海呢是第四个，他和陈梦瑶交往才半年，也死了。”

“有这样的事？”德暮春听完后，长吐了口气，“喂，你怎么对陈梦瑶的事情弄的这么清楚？暗地里查过她么，还是……”

王小吞连忙说：“你别瞎想了，我不是她的粉丝，不过确实私底下查过她，因为我不相信熊杰会误食过量安眠药会死，所以怀疑过她。”

“你认识熊杰？”

“在我考上当警察之前，受过他的一些帮助，那是一个做事谨慎认真的人，怎么会误食过量安眠药呢？所以我暗地里查了很久，可惜没收获。”

“这样啊？”说着这三个字，德暮春的思绪又被拉回了五年前。

“这么说起来，如果算上陈梦瑶的养父的话，在她身边死的人已经有五了个了，果真是一个命硬的女人呢，可是如果……”

“喂喂，你怎么了？快醒醒！”看着老刑警忽然晕倒靠在自己的肩头上，王小吞一下就慌了。

（六）

等德暮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九点，他躺在市一医院的病床上，身边围着充满关切的妻子和女儿，还有一个年轻的刑警，但不是王小吞。中途德暮春迷迷糊糊醒来过几次，可是一睁开眼又睡着了。

“案子怎么样了？小满。”老刑警醒来后问的第一句话还是关于案子的问题，小满就是床前的这个年轻刑警，他的名字叫郭满，是和王小吞同一届考上的警察。

“爸，你醒了？”老刑警的女儿开心地握住她爸爸这双肌肉一年比一年变得松弛的手，脸上却挂着泪花。妻子赶紧向女儿使了个眼色。德暮春知道，她娘俩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了，而且还有意瞒着自己，便打起精神“嗯”了一声。

“案子还没进展，不过王小吞他……”小刑警郭满有点说不出口。

“小吞怎么了？”

“他，他在仙人谷搜查的时候不小心掉到了断崖下边……”

“什么？”德暮春激动地抬起半个身子。

“你先躺下，你先躺下。”郭满帮着老刑警的妻女把他扶着躺下。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你快说。”

“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里。”

“我去看看他。”德暮春想爬起来。

“重症监护室现在还不方便看的，你先养好身子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星期天的黄昏，王小吞把你送到医院后，又回农庄查案，游客发现他掉在断崖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根据医生的推测，他应该是在五点左右出事的。”

“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二。”

“我居然躺了这么久？”德暮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从病床上慢慢爬起来，嘴里喃喃说着：“看来小吞一定有什么新发现了。”他的妻子女儿根本劝不住他，她们也了解他的倔脾气，只能看着他拔掉输液管，穿上衣服，晃悠悠出门，鼻子却忍不住酸了起来。

“老大让你好好休息呢”郭满跟在老刑警后面。

“没事的，你回去吧，跟局长说一声。”

“老大让我代替王小吞全力协助你工作。”

“哦，好。”德暮春回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老刑警妻女的视野中。

（七）

王小吞出事的断崖位置位于仙人谷的西北部，离农庄客房所在地大概有两公里的样子，已经靠近农庄的边缘，这里的断崖不只一方，有的险一点，有的坡度较缓，崖的高度也不是很高，只要小心一点，人也可以爬下去，崖下面是一条水沟，水质十分清纯。王小吞摔下去的这方断崖是其中属于比较险的一种。德暮春咬着牙小心翼翼地迂回爬下去，崖下人摔过的印子还清晰可见。

王小吞是不是在这里发现了什么？这样的念头从医院到现在一直在德暮春的脑海中盘旋。

可是这个地方离案发地也太远了。随即，老刑警又生出这样的疑虑。

如果是跟案子没关系的话，小吞又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干嘛的呢？

郭满在悬崖的上方搜查，紧缩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有发现么？”崖底传来德暮春的声音。

郭满走到崖边，探出半个头，摇了摇。

两人决定放弃搜查是在两个小时之后，他俩以出事的断崖为中心搜查出了两百多米的半径，几乎每寸土地都查看了一遍，但是结果是让人失望的，就连一些牵强一点的线索都没找到。

“方向不对。”德暮春果断地下了结论。

回到客房处已经快下午两点了，两个人都还没吃饭，向农庄随便要了点东西填肚子。这个时候，农庄的客人们早已离去，各自的身份信息和笔录都备案在了案件资料中。

“发现王小吞的游客有问题么？”郭满嚼着大口的白饭问。

“是一对情侣，资料中说，他俩人在回城前最后逛了逛农庄，正好发现了落崖的小吞。”

“哦，那要是王小吞没被他俩发现的话，岂不是……”

“嗯。”德暮春也大口吞着白饭，感觉这一点还算幸运。一查案他的胃口就开了，喝了一口菜汤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案发时，陈梦瑶确定不在场么？”

郭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有两个农庄的工作人员可以证明当时她在农庄散步，大概5点50分左右，她走到一块茄子地里，那个时候一个叫张钢的工作人员正在采新鲜的茄子，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关于生态蔬菜之类的闲话，之后又来了一个农庄工作人员，名字叫赵丰，同样到菜地里采蔬菜。虽然，张钢一会就离开了，可是陈梦瑶沿着菜地，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悠闲地散着步的场景都被赵丰看在眼里，因为据他说对这个女人看了一眼之后，就不能不看第二眼，直到看着她散完步回去才不得不停止，那个时候至少已经过了七点了。”

德暮春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听着郭满的话时，刚才他的心里某个角落明明亮了一下，可是再搜索时，却又找不到这个亮点了，等郭满一吃好，他就站起身来说：“再去案发地108号房间看看吧。”

108号房间贴了封条，里面除了尸体被白色记号线代替了以外，其它东西都原封不动。其实这个地方，德暮春已经仔仔细细查看了好几次，可这就是一个装饰豪华一点的普通客房而已，在线索上难以有新的突破。

“这农庄的工作倒是悠闲啊。”看着窗外在菜地里捣鼓的农庄员工，郭满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还有员工从附近的木棚子里牵出耕牛到地里干活。“真是一副原生态的美好画面。”郭满又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德暮春用怪异的眼神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又把视线移到打开的窗子上。这个窗子案发的时候是半开的，侦查时，被同事打开了，可是因为是一楼装了防盗窗，所以凶手不可能越窗而入，防盗窗的牢固度也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也就是说，综合调查的线索，凶手只能是通过敲门，先让李德海开门，然后进房间后再趁机勒死他，说来说去，熟人作案比如说李德海的老婆吕惠英合谋情人行凶的可能性还是最大。

说起情人帮凶，德暮春又想到了王小吞的调查结果，来农庄的游客中根本没有可疑对象，唯一有一点让他在意的就是其他客人都预先付了押金，只有吕惠英和李德海却没有。

他俩这么有钱，面子大，当然不用付押金了。德暮春这么想着，忽然，他的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如果说李德海和吕惠英一起来的话，不付押金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吕惠英是单独一个人来的，应该没人会买她账，社会上认识李德海的人多，可是没有几个人认识吕惠英，因为她只是躲在男人背后的女人，那么为什么她也没有预付押金呢？只有一个解释……想到这里，德暮春兴奋地抓住郭满的手臂，说道：“原来农庄里有人认识吕惠英，而且有权利免她押金的只有一个人。”

郭满愣愣地看着德暮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农庄的主人杨凯，你信不信吕惠英走后一分钱都没有交？”

郭满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德暮春兴奋地跑到前台一查，果然，吕惠英退房后一分钱都没付，再一问，果然就是农庄老板杨凯的意思。德暮春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顿时精神百倍，感觉案子的前途豁然开朗。

就在这时，他手机的单调铃声忽然“铃铃铃”响了起来，一看，来电的是局长大人，看来拜托局长大人的事情是有消息了。

（八）

电话那头局长大人的声音也很兴奋。

“哪里还有心情再躺在医院里啊，我身体没事，我这把老骨头啊还能折腾几下。”德暮春应付着领导的关心，然后听到了电话那边提供的新线索。

“哈哈，果然如此，果然是他，什么？杨凯他还欠了李德海一屁股债？那就对了，那就对了，局长大人，搞不好这个案子马上就可以破了，好好，你放心，嗯？我怎么知道的？关于这个我回局里后再慢慢向您汇报。”挂了电话后，德暮春高兴地对郭满说了个“走”字，然后大踏步向农庄主人杨凯的办公室走去。

杨凯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室里悠闲地抽着烟，李德海的死对他农庄生意产生的负面影响，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见到又有刑警来询问，显得有些不大耐烦。

德暮春对眼前这个瘦小精悍的男人没有什么好印象，本来打算客气一点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据我们所知，你和死者李德海的妻子吕惠英长年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什么？”杨凯放下了二郎腿。

“你还欠了李德海一屁股债。”

“请别胡说。”杨凯站了起来，他的眼珠子从德暮春脸上迅速转到郭满脸上，又迅速转回到德暮春脸上，用眼神试探着虚实。

“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你有杀害李德海的动机，他一死，你不但不用再还债，而且还能从继承大笔遗产的吕惠英身上得到些好处。”

杨凯阴沉的脸上忽然笑了起来。

“你们这是在找一个替罪羔羊么？你们警察向来已经习惯了这种做法，说谁是凶手，不是凶手也成凶手，说谁不是凶手，既是凶手也不是凶手。”

“星期天早上6点到7点之间在哪里，做什么？”

“哼哼，这个点还能做什么？当然在房间里睡大觉了。”

“哪个房间？跟谁一起还是一个人？”

“当然是……”说到嘴边，杨凯又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一双精明的眼珠子在德暮春和郭满的脸上转了转，片刻后，他笑着悠悠说道：“既然如此，就实话实说吧，那个时候我正在103号房间和李德海的老婆吕惠英睡大觉。”说着，悠悠然地点起了一根烟。

德暮春和郭满不禁对看了一眼，有点惊讶，关于这一点，吕惠英并没有提到，当然即使是真的，她也不可能会主动提起，除非两个人私底下已经串好了供。

德暮春也笑了笑说道：“这么说来，你和吕惠英的关系以及欠了死者钱的事都承认了？”

“不，关系是真，欠钱是假，请问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么？如果没有的话，我要做事了，请自便。”

德暮春一时也无计应对。

“对了，请拜托你们快点破案，我们小老百姓做点生意也不容易，请不要把我的客房无限期地封着。”杨凯用嘲讽中带点嚣张的语气补充了这句话。

郭满早就有点忍耐不住，撸起袖子就想冲上去，被德暮春一把拉住。

“还有，友情提醒你们一句，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是一种错误的做法，如果你们下次还要再来找我的话，请带足证据，谢谢，不送。”

从杨凯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两个刑警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杨凯的嫌疑都是最大，如果帮凶是他，也能解释即使李德海的108号房间门是锁上的，杨凯作为农庄主人也能轻易搞到房卡，从而进房行凶。

眼下，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露出狐狸尾巴呢？德暮春和郭满都陷入了沉思中。

（九）

（明天再续下集，谢谢您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