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哥家开游戏啦!”我扯着嗓子冲着院子大喊。
这一声呐喊仿佛朝圣的钟声,院子里的小伙伴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疾速向鹏哥家聚集。而自己就像是最虔诚的信徒,笃定的坚守对鹏哥的信仰。
鹏哥是个游戏高手,他爸认识卖游戏卡的,所以可以经常玩到最新的游戏。游戏机那会能卖到七八百,属于奢侈品。父母不给买,我就经常跑到鹏哥家看他玩。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下午,鹏哥用不了三条命就能通关《魂斗罗》,这神乎其技的水平让我惊为天人。
那会去鹏哥玩游戏的人好多,鹏哥作为东道主自然是毫无争议的1P,其他的小伙伴只能争夺2P的所有权。但要想成为鹏哥的2P,也非易事。我家离鹏哥家近,凭着对游戏的热爱,顺便带着自己的零食有事没事就往他家跑,时间长了与鹏哥关系越来越近,渐渐成了2P的不二人选。
我游戏天赋不高,但就是喜欢玩。玩魂斗罗的时候经常在第一关就把人用完了,只能借鹏哥的命继续玩。有一次把他的命也借完了,鹏哥在即将通关的时候被BOSS打死了,我觉得特别对不住他,眼角含着泪不想再玩了。鹏哥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其实这游戏有个秘籍,可以调三十个人,绝对够你死啦。”
说着很熟练的重开游戏,用手柄输入“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接着我们就开始继续战斗,就像鹏哥说的果然有三十条命,我也第一次活到了鹏哥打通关。那个时候,鹏哥就是我心中的神,我仿佛看到了他身后出现的耀眼光芒。
后来院子里来了一个胖子,小名二宝。他爸妈是做生意的,一忙就把他送到姥爷家,顺便给他足够的零用钱。他喜欢在院子里玩弹珠枪,有次把鹏哥家的后窗玻璃打破了,那时我们正在聚精会神的搓着《街霸》。
挨了鹏哥真人的升龙拳和旋风脚后,二宝哭着答应赔玻璃并上缴弹珠枪。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就这样他渐渐进入了我们的圈子。凭着硬核的经济实力和对鹏哥的竭力讨好,坐在2P位置的人,换成了这个摇头晃脑的胖子,而自己只能站在他身后,各种嫉妒羡慕却无可奈何。
鹏哥虽然可以经常玩游戏,但都是趁着他妈不在的时候。
他爸常年混迹于麻将馆,赢多输少,号称我们院里的赌神,每次赢了钱就买二两猪头肉和一小瓶二锅头。有时候看到我们玩游戏,还会给我们嘴里塞一块肉。据说他爸也是游戏高手,魂斗罗能一命通关。想想我爸连游戏机是啥都不知道,才觉得游戏天赋也是靠遗传的。
他妈总是很忙,加不完的班。她不准孩子一直玩游戏,所以在上班之前总是想尽各种办法把游戏机藏起来。屋子不大,能藏的地方也不多,鹏哥每次都能轻松找到。
被班主任叫过一次后,他妈改变了方针,每次只是把游戏机的电源带走(我们称之为变压器),这一招釜底抽薪导致我们只能看着游戏机干瞪眼,幻想着红人和蓝人在空中抱团翻滚。
鹏哥作为我们游戏与精神的双重领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经过开会研究,认为只要有了电源,问题自然迎刃而解。那怎么能够得到电源呢,要么就是从他妈手上拿回来,要么就是借一个,再不行就只能再买一个。
主意已定,那就开干。鹏哥寻思电源应该是在他妈包里,所以就趁着他妈做饭,把包翻了个底朝天,但却一无所获。就在鹏哥纳闷的时候,身后幽幽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别翻了,我锁在办公室了。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知道你妈每天辛苦加班为了啥,你爸一天泡在麻将馆,你窝在家里一天玩个破游戏,能玩出前途吗?看看你的卷子,考了几分?我真是上辈子倒了八辈大霉......”
我们又挨个联系了周围的小伙伴,但还是没有借到电源。
最后只能通过众筹来买一个新的,记得有个电视剧说过:这个社会谈什么都行,就是别谈钱。众人一听要收钱,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大家便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了二宝,他却一反常态,说自己也没钱。本来我就对这家伙不感冒,因为他靠着金钱窃据了原属于我2P的位置,同时也为了在鹏哥面前再次证明自己,一股热血上头,就当众人的面,拍着胸脯说钱的事情我来解决。
我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温饱有余小康不足。鹏哥说一个新的电源至少要一百块,那时爸妈的工资也就五百块。和父母讲道理去要这一百,无异于痴人说梦,那只能偷了。
我考虑一次偷一百容易暴露,那就大而化小,每次少拿一点。我妈在单位是管库房的,打她的主意非明智之举。那就只能靠我爸了,每天中午趁他午睡的时候,从我爸口袋里顺个一块两块,相信只要持之以恒一百块也不难。虽然知道偷不好,但是总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期间也多次和鹏哥报告自己的进展。自从鹏哥家不能玩游戏了,去他家的小朋友也少了。鹏哥稍显落寞,偶尔也和我提起二宝他爸给他买了一个最新款的游戏机,好像叫世嘉什么的,之前的孩子都跑去他家玩了。
那会黄日华版的《天龙八部》正在热播,鹏哥自诩乔峰,二宝是虚竹,我是老三段誉。虽然感觉不妥,但我认为是二宝丑才会排我前面。我和鹏哥说,虽然虚竹叛变了,但段誉还是忠诚的。为了不让鹏哥伤心,我保证加快偷钱进度,保证再有一周就凑够。鹏哥很感动,说他自己攒的30,加上我辛苦得来的20,再有50块就够了。
事不宜迟,我决定兵行险着,直接拿一张五十的搞定。经过我的多次实践,很遗憾我爸口袋里最大的就是十块,想到过年时候我妈把压岁钱锁到了柜子里,里面就有二姨给的一张五十。这钱本来就是给我的,自己拿来救急也未尝不可。为了鹏哥的2P位置,自己也顾不得许多了。
我留心观察了我妈很久,终于发现她习惯把柜子钥匙藏到了床褥下面。趁着他们上班,我鼓足了勇气翻开褥子找到钥匙,但奇怪的是这钥匙却怎么也捅不进去,我学着段誉六脉神剑的招式,气沉丹田,腕转乾坤。
“啪”的一声,钥匙角度发生了变化,但锁却依旧没有打开。我定睛一看,完蛋了,钥匙一半断在锁里面了。年幼的我,仿佛感觉晴天霹雳,辜负了鹏哥对自己的期望,我的2P位置没有了。
从那之后,除了上学我就被关在家里,不准再去鹏哥家。每天除了写作业就是睡觉。有次做梦,我还梦到凑够了钱,买上了新的电源,我和鹏哥开心的玩着魂斗罗,二宝在我身后撅着嘴,一脸羡慕。
放学路上,有人拍了拍我肩膀,是二宝。
从他脸上,看到了我不希望看到的一切表情。他告诉我,他爸给他买了最新的游戏机,是十六位的世嘉MD,鹏哥家的不过是过时的八位小霸王。现在他是1P,鹏哥成了他的2P。他们一起通了好多游戏,都是我听都没听过的。
他欢迎我去他家玩,最后靠在我耳边挤出一句:“前提是你不偷东西哦...”
我突然感觉自己肚子里有东西裂开了,很疼。嘴巴颤抖的默念着:“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
那天晚上,我梦到鹏哥带着他的小霸王,向我挥了挥手,飞向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