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堂无趣的课。
窗外的绿树葱茏,春风一阵接一阵,抖落着冬天的寒冷,天气还是有点凉,只是已经是令人清醒又舒适的样子了。怡人的很。
春天过了以后,真正的忙碌就开始了,也许他暂且不必面对这种忙碌,但是不久的将来这是必须的,这是二楼,还有几分钟就上课了,窗外的学生还在欢快的聊天,一群群的人,少女少年,背着书包,穿着或时尚或过时的衣服,年轻的脸上即使不化妆,仍旧十分阳光,灿烂,美丽,散发着光芒,他们熙熙攘攘,各自走的路却是有的。
林选择了靠窗的位置,放下书包坐了下来,还有二十分钟上课,她不会来这么早,他看向窗外,透过窗玻璃,淡蓝色的天空很干净,昨天的一场雨洗净了不少,在这个城市里,雾霾不是新鲜事了,她常会因此戴上口罩,在教室里才摘下来。
她叫安,文如其人,安静甜美带点冷艳,同学两年了,班里和她成为好朋友的人不多,和她成为好朋友的人,则和她无顾忌的闹着,只在那时候,才能见她大尺度的笑,明亮干净,不似平常那般,明媚中有忧伤,淡淡的,或者干脆不理。
还有十分钟了,她还是没来,教室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
林把注意力又转向窗外。
她对学习并不上心,林也是在后来才知道的,大二才确定的。大一才开始的时候,她上课经常早到,大家对大学的认知还不清晰,都担心考试过不了,担心没到会被扣分,担心功课会很难,他们都是。她常占座,林去的早一点的时候便会看见空荡荡的空间里,几个人中,就有她一个,他好奇,她怎么就去的这么早?自那次以后,林就是习惯性的去早,有的时候,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坐在中间第一排,透明的玻璃杯落在桌边,拿出课本来,塞上耳机边听歌边翻笔记。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也就望而却步了,低下头去看课本,和安坐在同一排,角落里。这里从空隙可以隐约的看安的举动。安撩头发的样子最好看,她有一头栗色长发,白皙的面颊,看起来胶原蛋白好像很多,总让人有捏一下的冲动,她的眉宇间则隐隐透着清冷,林觉得安猜不透,够不着。
还有三分钟,安和室友走进了教室,戴着耳机。
林朝她看着,安选择了一个窗户边的位子,就在自己的前面,这里的位子基本是固定了,因她每次都会选这个位子,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和她抢了,这是工科,男生多很多,并不怎么和女生抢位子。安为什么要学工科呢,为什么不转到别的专业去呢?比如去学美术。
林看见过安在距学校很远的一所重点高校画画。坐公交一小时,还不算堵车。那是大一上半学期的时候,大家对骑车去别的大学玩非常感兴趣,对别的学校也很感兴趣。于是约好一起去H大玩,H大的景色非常美,虽然已经是秋天了,还是很富有诗意,宽阔的大道上,洒满了枫树的叶子,树干的轮廓突显,却一点也不突兀,路的两旁不知名的花还盎然的开着,这学校真不错,尤其是树林里,草还都泛着绿,石桌石凳,点缀其间,石子铺成的羊肠小道望不到尽头,三角形,顶角非常小,鸟叫声不间断,林几个觉得在这里散步太惬意了。
他们把山地车停在一旁,开始散步,不记得是在哪片林子,看到有假山,几座假山,奇形怪状的,夕阳从树叶的缝隙在石头上投下斑驳的点,学生很多,一排画板,林几个便停下来看,看美女,画画的女孩子一般都比较有气质,由于他们背对着这边,他们便走近了,往侧边了些。
安是在第一排左边第二个,总共只有两排,一排五个人的样子,林毫不费力的就注意到了她。他怔了怔,不相信的再看了一眼,是安,她的侧脸是最美的,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他没有跟同是一个班级的室友说,他只是自己看着,室友在那里讨论哪个女生有气质,哪个女生的背影好看,得出的结论是,长得好像都还不错,只是专注地不行,怎么搭讪,还有老师在那里,没法搭讪。刚上大学的同学总会想到,异地恋并没有什么,只有喜欢,就不介意,然而终究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自己曾经相信的只不过是过眼云烟。林没跟别人说,只是走开了,回头看看安的背影。她轻减了许多。
安原来是喜画画的。
林觉得自己发现了安一个秘密,他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这个秘密。
没想到安居然喜欢画画,也是,林觉得自己对她多了一分仰望。
然而从此以后,林在没见到过安画画,又不敢问,这样耽搁了很久,也没再问她。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凑巧看到她一个人去上课,就赶上去和她一起,安显然有点不自在,不大说话,林就试探着问她是不是喜欢画画。
“你是不是很喜欢画画啊?”
“还好吧!”安谦虚的笑着。
“上次我们去H大玩好像看见你在那边画画了。”
“哦,你说那个啊,我们就是去那边玩了一下,同学邀请的。”
是同学还是男朋友?不过记得安旁边的人是个女生。
“哦哦,不过喜欢的话,可以培养的。”我觉得你是有灵气的,你肯定会画的很好,这句话他憋住了。
“嗯,谢谢!”安笑着。
“对了,有空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画的不好,还是等好一些再给你看吧。”
“那好吧。你喜欢谁的画?”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把自己陷进去了,他知道谁,恶补的一点知识,除了记得梵高毕加索,还有谁。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其他的话了。早知道今天会遇到就再温习一遍了。
“莫奈和梵高都喜欢,”安顿了一下,“你呢?”
“我觉得我好像分辨不出来,不过梵高的作品忧郁一些吧,”还好前几天看了一点,作为一个只对球赛和游戏感兴趣的人,他早就忘了艺术方面的这点知识。“有种蓝色的感觉。”林装文艺的说道。
“嗯,是的,我喜欢他画画的感觉,孤独但是本真,莫奈的技巧很不错,他对光与影的捕捉近乎完美了。”安悠悠的说,若有所思。
“你可以慢慢学的,选一个令人敬佩的偶像十分重要。”
“嗯,谢谢。”
“你就不要说这么多谢谢了,不用这么客气。”
林总觉得,和安在一起度过的岁月,虽然并不轻松,压抑着激动,心跳,但还是说不出的愉悦。
安坐下了,没有和他打招呼,大家这样已经习惯了,天天见面的人没必要了,然而林心里还是扫过了一丝落寞,擦桌子,放下书包,拿出上课要用的书,摘掉耳机,放进书包,安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不慌不忙完成的,看了许多遍,林还是觉得她应该着急才对。
过了一分钟,她拿出了一本画册,林认真的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模模糊糊的东西,什么呀,难道是莫奈的作品,没容他多想,安就翻页了,开始认真的看,林觉得自己还是看黑板吧,这可是专业课呢?没几分钟,又开始看安看书的样子,专注至极,都说女孩子认真的样子美丽,真对。安今天穿着浅灰色呢绒外套着件米白色风衣,头发依然很直,顺着大衣倾泻下来,只是好像短了点,看起来很顺滑,有好些发丝吸附在了衣服上,林想用手轻轻捋一捋。无奈全班都是人......
安还在继续看书,林时不时看黑板,时不时看她,装作不经意的。放学了,安坐着不动,林慢慢的写笔记,看安没有走的打算,就一直也呆着,复习一下书也挺好的。
安拿出了自己的画稿,林赶忙凑上来看看,“这么好看啊?”
“啊!还好啦!”安显然没发现自己的存在。
“真不错,你在哪画的啊?”
“下面那个教室,常常有艺术生在那里,那个教室是空的。”
“哦哦,挺好的,你真厉害。画好了都不拿出来看看。”
“谢谢,我是想修改一下的。”
“需要帮忙吗?”
“不用。”
“我去那个教室看看吧,我想去自习。”
“挺好的,不过我不会吵到你吗?”
“不会啊!”
“那行吧。”有点勉强的意味。
教室非常空,几张桌子,据说就是给服装学院的学生留着的。
安从旁边拿出画板,看来她今天中午应该是在这儿了。
从此安的画板不需要自己拿了,林会帮自己带过去,偶尔带几个朋友去那边写作业,表明自己没什么别的意思。
时间久了,大家却没有怎么说,林不是大众情人,有着平凡的外表,平凡的气质,平凡的风度,海拔也只是刚刚够标准。
林成了安的男闺蜜,女孩子都想要一个细心比女孩还懂女孩的男闺蜜,林也仿佛心甘情愿。
林逐渐的拥有了自己要的东西,比如说,品味,气质。因为获得奖学金什么的,他的零花钱也充裕了很多,旅行多了一些。加上安的艺术风格,她对林的衣着也有着实在的点评与看法,这是说,还是要找一个艺术细胞充沛的女朋友啊!
林对安是越来越佩服了,这佩服每增加一分,他心里的闺蜜感就提高一分。害怕失去的缘故。
转眼就大四,出国了,她被法国的一所艺术学院录取了。林会去送她,林准备考研,只有安现在是悠闲的,也空虚了很多,现在大家都在准备考试了,林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安开始常在天台上画画,林在天台上复习,自从林之前发现这个好地方,只要天气好,他们就常一起来。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学校,学校的教学楼都可以,不过这里因为是最高的,更有感觉一些。
时常逛街,自习,看电影,只是从不曾谈论感情,安不说,但向林展示过自己最骄傲的作品,其中便有一个男子的素描,模糊的轮廓,十二分传神,林没见过,但肯定不是他。
安说,如果你心里想着一个人,那么其实你不用看着这个人,就能够把这个人画出来。
安走的那边,下着大雨,林没有去送,没定闹钟,起的很晚。起来后就去打篮球,外面下着大雨,淅淅沥沥,篮球场上只有他一个人。照样是春天,他出去的时候穿着薄薄的一层运动衫,这下湿透了,许久,他终于觉得有点冷了,泪水混着雨水落了下来,他没去捡球,坐在了地上,他突然想起来,安会骂自己的,可她不在这里了,他觉得空空的,好像什么地方变成了被掏空了。
回去的时候,看到了安的信息,“嘿,居然不来送我,太不够意思了吧。”“你居然还不来,不能原谅你了。”“喂,关机哎,什么不把手机充上电,你怎么这么不注意。”“开机以后,火速给我回复,不过姑娘我不能这么快回复你的啊,十小时你就等着我。”“喂,我说你会不会想我啊!”“唉,我跟你说,这些天貌似都有雨,你出去玩的时候记得带伞啊,还有就是这些天不许去爬山啊!”“还有,再说一遍,吃饭要慢点。”
消息占了整整一块屏幕,林眼角酸酸的。
回复:你还好吗?昨天玩游戏太晚了,手机忘记充电了。发送。以往,他会好好逐条回复,不然她又要问一遍。现在是没必要了吧。一切都是徒劳的,即使他后来登上了男闺蜜的宝座。
他整理自己旅行包,包里面有安的一张相框。还有安给他画的素描,安说,如果你心里想着一个人,那么其实你不用看着这个人,就能够把这个人画出来。他拿出了画板,还有笔,一个人去了天台,现在天台上什么也没有了,下着雨,起着蓝色的烟,太孤寂了。他看了一会儿,就下去了。所有的都是回忆,林觉得有点烦躁,于是回了宿舍,就地画起了,跟了安这么久,技艺是一点也没有提高,这使得他更仰望安。他没有画好,安说的没错,只是效果怎么样就是另一回事了,屡次练习,有些许进步。
很久以后的生日里,安送了他一分生日礼物,安的素描,安只画过两张素描,一张他见过,一个清俊忧郁的男子,模糊的轮廓,看不真切,安不送他,亦不解释是谁,只霸气的说道,不许毁坏,不然不理他。这便是第二张了,安自己,与之前不同的是,非常清晰,形似神似。无字,林也是到很多年后才懂。
后来是再没见,安没回来,她在那边发展的很好,也嫁了一个法国人,服装设计师,林想,从此是有人为她设计衣服了,她的品味也不知道会到哪里去。
林结婚那天,邀请了安,安没回来,服装秀开始了,丈夫很忙,压力很大,林发了一条简讯:喜欢一个人的终极就是把自己变成了这个人,再跟你说一次,出门要带伞,不要想着淋回去。
还有一句,林没说,不许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