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表姐还在上初中,九十年代初,表姐已经大学毕业,结了婚又迅速离婚,辞掉公职离开青海来到真正的海边城市——深圳工作,带着城市青年的时髦和优越,她在河南老家——我们村子里住了几天。我远远的看到她就深深的喜欢上了她。
她有将近一米七的个子,长长的腿,穿着小喇叭的牛仔裤,红色的格子衬衫,短发,五官清秀俊朗,远远的站在村口,帅气潇洒,像一团火焰一样照亮了破败的村庄。我一眼就迷上了她,是一种砰然心跳的着迷。她比我想象中的梦中男孩还要可爱迷人。当然,她不是我一个人的表姐,还是小娜、小红、小丽、小军……很多人的表姐,我们像一群跟屁虫,跟在表姐的身后在村子里、农田里、菜园里四处晃荡,表姐对农村的东西什么都好奇,东瞅瞅西瞧瞧,我们只对表姐好奇,都看着她你挤我我挤你的傻笑。我尽量表现的矜持,毕竟我已经上初中了。但上初三的小月就更讨厌,她一直挽着表姐的胳膊,整个身子都贴在了表姐身上,脸上的表情都甜的要化了。谁让那是小月的亲表姐呢?我们只有羡慕的份。
表姐大名秦明月,她确实如一轮明月一样照亮了我们一群农村小孩的夜空。
第二年小月初中毕业没再上高中,奔着表姐去了南方打工。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找工作第一个就想起了表姐,那时听说她在东莞的一个学校当老师,我问到她的地址,还给她写了一封信问她在的学校要不要老师。忘了她有没有回信,但却没有去成。好像是托别人带了口信给我,说以前觉得带小月过去挺容易的,过去后才发现找工作、找对象都不容易。她们现在也不是很如意。这离上次见她已经过去了十年,她和小月还都是单身。小月该有二十五六了吧,明月表姐也得有三十好几了。
后来一两年吧,就听说表姐辞了学校的工作,到公司打工了,说是工资比在学校高。表姐和小月一起买了套房子,住在了一起,就像夫妻一样住在了一起。这话是小月的嫂子传出来的,小月的嫂子神秘的说,“就是人家城市里说的同性恋。”大家都惊诧和怀疑,想象不出两女的怎么过一家子。小月的嫂子说,“她们好着那,年年带着小月四处旅游。”过两年小月回来了,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叫小月妈妈。说是她和表姐领养的孩子,叫她小月妈妈,叫表姐明月妈妈。
听说小月和表姐在一起我一度是羡慕的。表姐的风姿一般男孩子是比不上的,如果穿上男装绝对的风流标致,玉树临风,迷死人不偿命。当然也很有能力,象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承担起了照顾小月和孩子的责任。而且两个女人在一起生活是不是更容易理解,感情会更好,同性之间的爱,会更热烈,更持久,更诱人吧!
过了几年,小月的母亲生病去世,小月回来照顾奔丧,后来不久父亲也去世了,小月却没能回来,说是表姐不让,回来了孩子没人照顾。这个时候表姐好像有四十多了,一个四十多的女人在外面打拼,一定更加得辛苦吧!从零零碎碎的传言中感觉到表姐和小月的生活似乎从梦幻落入了现实,小月对表姐的称呼变成了“老秦”,老秦的脾气不好,老秦会怪罪她没带好孩子,老秦不让她出去乱跑……表姐就好像一个寻常家庭中的世俗而烦躁的丈夫一样重新出现了,我觉得无比痛苦难受,为什么表姐就不能一直象戏台上女扮男装的书生一样,一直到剧终都俊俏风雅,温柔款款,不食人间烟火那?
想起来小时候和小月看大戏的情景了,农村的戏台子就搭在村头的一处空地,木头的架子,搭好后有两米多高吧,分为前台和后台,前台演出,后台换衣服和化妆,堆满了戏箱和兵器,各种佩戴的头面,花花绿绿的戏服。我和小月曾偷偷爬上戏台,偷窥戏子如何魔术一样变身。我们俩都喜欢戏里俊俏的书生,后来看到他脱下戏服后是一个女人。
小月对表姐应该是真正的喜欢吧,就像我们喜欢那个戏台上的小生一样,纯粹的没有其它名利的想法吧,也或许只是两个女人无可奈何的相互依靠。我希望是出于爱情的,是出于小时候表姐绽放的明月一样皎洁而梦幻的光芒,它是那样灿烂了我们少女时暗淡的梦境。只是再灿烂的光芒也在现实中被残酷磨灭,表姐还是在油盐酱醋的日子里变成了老秦。
小月的父母都去世后,家里就只有哥嫂了,小月没再回来过。转眼又是十几年过去了,表姐该是五十多快六十的人了,光芒退尽,两个女人的爱,也一样退成陪伴吧。
明月皎洁,依然照在夜空。我忍住泪水,望着远远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