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的松节油气味浓得呛人。林夏用刮刀挑起一坨钴蓝色颜料甩在画布上,笔触比往日更狂乱。墙角的蓝牙音箱循环播放着肖邦的夜曲,却压不住她耳畔持续回响的那句:"下周我要去威尼斯采风。"
那天顾言说这句话时,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她送的手工咖啡杯。杯沿还留着淡淡的唇印,是半小时前她借口试温度时留下的。阳光斜切过他的眉骨,在她说出"我也要去写生"的瞬间,他的睫毛突然颤动得像受惊的蝶。
此刻调色盘上的群青与赭石早已混作混沌的灰,就像她理不清的心绪。手机在帆布围裙口袋里震动三次,不用看都知道是顾言发来的威尼斯日落——这已经是他抵达后的第七张照片,每张都刻意避开所有人物,却总在角落露出半截女式丝巾或香槟杯。
"叮——"
沾满颜料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开新消息,是张揉皱的船票照片。放大后能看见模糊的钢笔字迹:10月21日 双人舱 翡冷翠号。发件时间显示三分钟前,紧接着跳出来第二条文字:"甲板风大,记得带那件墨绿色斗篷。"
林夏的画笔"啪"地掉进洗笔筒,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帆布鞋。她想起三天前的深夜,顾言突然出现在美院铁艺大门外,肩上落着薄雪。他说来送新书样稿,可那本《虚焦时刻》的扉页分明用铅笔写着:致我的伦勃朗光。
画室门铃突然响起。透过猫眼看见的珍珠耳环让林夏浑身发冷——那是美院画廊的策展人苏瑾,顾言通讯录里标注"重要客户"的女人。她涂着勃艮第红指甲的手里,正握着顾言从不离身的黑檀木钢笔。
"林小姐不请我进去坐坐?"苏瑾的笑声像浸过玫瑰蜜,"顾老师托我带句话,说在威尼斯..."她故意停顿,目光扫过画架上未完成的双人肖像,"遇见位很特别的收藏家。"
林夏后退时撞翻了松节油瓶,刺鼻液体在地板蜿蜒成诡异的河流。苏瑾的高跟鞋精准避开所有障碍,将钢笔轻轻放在调色台:"顾老师说,这支笔该换主人了。"转身时她颈后的香水味,与三天前顾言风衣领口残留的气息一模一样。
窗外开始下雨。林夏打开手机相册,把那张船票照片放大到像素模糊。在日期栏右下角,隐约可见被涂抹过的印刷痕迹,原本的数字很可能是10月14日——正是顾言声称要闭关写作的日子。
她抓起刮刀将画布上的面孔全部刮花,颜料碎屑像干涸的血迹簌簌落下。蓝牙音箱突然切到《G小调第一叙事曲》,暴烈的琴声里,手机屏幕再度亮起。这次是顾言的视频请求,背景里传来清晰的海浪声,与威尼斯此刻的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