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份半价”甜品屋 | 寄存的爱

在某处,静悄悄地开了一家甜品屋,里面的甜品都是“第二份半价”。与别处不同,这里的“第二份半价”提供寄存服务,可以凭借小票日后再领取第二份,颇受单身狗的欢迎。严格来说,这家店并没有将情侣拒之门外,但情侣们都很默契地不踏足这里。也许情侣和单身狗本就是两种不同的物种,何必挤到同一空间呢?所以,渐渐地,这里被视为单身人士的聚集地。

相爱总是雷同,单身却又各自的故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这里不仅流传着食客们口耳相传的故事,还作为爱情的承载或发生地,生产出无数的故事。

什么?你说那群单身狗哪来的爱情故事?嗨,你也太迂腐了,这年头谁没一两段或狗血或刻骨铭心的恋情?作为一名拖了国家结婚率后腿的大龄单身女性,我混迹其中,偷听了不少故事,下面就挑几个,说与你听。

寄存的爱

1.

“您旅游期间可以放心地把贵重物品寄存在这里,我们24小时专人监视,您回来后随时都可以过来取。麻烦过来这边办一下手续,我们给您一张门禁卡……”

宇生在一家为都市人提供迷你仓储寄存服务的公司上班。

换季的衣物被套占用空间?出国留学或异地调动工作,退掉房子后行李物品怎么办?远门外出期间的贵重物品怕失窃?装修时家具无处摆放?充满回忆的物品弃之不舍?多余的家具物品把房间挤得转不过身来?……

他的公司就是为人们解决这些烦恼,为人们暂时不需要或多余的物品提供一个容身之处。平日里宇生与其他三位同事一起,负责客户的接待和咨询工作,偶尔还要帮忙写些宣传文案、广告语之类的。

“D32,D通道最后一扇门,最小的那个仓储柜,刚才主人打电话过来续期了。”同事A悄悄跟他们八卦。

“就是那个戴着一顶宽宽帽檐的帽子,墨镜挡住了脸的神秘女人吧。”

“对啊,当时她抱了个箱子过来,我跟她确认里面装了什么,结果她变得十分警惕,反问我是不是一定要检查”

“看样子很不想让人知道呢。是前任的东西吧,不敢给现在的男朋友看见,又舍不得扔,就放在这里。”

“算起来放了四五年了。一开始就签约3年,现在每年都会直接打电话过来续约,真神秘啊。”

宇生没有插话,仔细地听着,心里燥热起来。

一扇扇仓储柜门后,究竟放了些什么?像妩媚的多情女子挥动手中的丝巾,向宇生招呼着,“来嘛,来嘛”。

今天复制昨天,他需要打开一扇门,寻求一点刺激。

他尤其被D32的门挠得心痒痒的。那女人寄存时他还没到这家公司。他想开门,走进去,抚摸一下存放在里面的物品,感受主人的气息。

他的内心挣扎着,生怕自己哪天控制不住。

“干什么呐,魂不守舍的……”被老板拍了一下,宇生终于回过神来。

不过,现在,有另一个更吸引他关注的女人——酷似多慧的女人。

2.

“那人,是多慧吗……”

宇生每天清晨7:45必定准时出门,走一段15min的路到附近的地铁站。

这条路已经走了2年有余,路上有什么店,哪家店挨着哪家店,在哪家店的小片空地上,大妈趁着店主未开门跳上几支广场舞,大约有几个孩子哪所学校的孩子在手机店门口的台阶上或坐或站地等校车,如果有心还能听到陪伴在侧的母亲们日复一日的叮嘱。穿得严严实实的环卫工,一边散步一边伸展双臂晨运的老人,骑共享单车飞快的上班族……

今天跟昨天,前天跟昨天,两年前跟一年前……没有什么不同。他疑心这是某位大导演搭建出来的场景,这些人严格按照导演的要求走位,不然为什么连树上的叶子掉落的位置也不曾变过呢?

啊这么说只有我是真实的了,等等,这不就是楚门的世界吗,我的一举一动正通过隐蔽处的摄像机传送出去供人围观,消遣娱乐。不,不对,我也是重复的,不可能有观赏价值。

所以,当这天他在路上遇到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从迎面方向匆匆走过,他激动不已。

见到女子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人好像多慧。

多慧是他17岁时的初恋。

在地铁上,宇生满脑子都是那名女子。已经10年不见了,她会不会就是多慧?成熟后的多慧,会不会是这样子?不仅外貌像,连神情也像。虽然女子匆匆走过没来得及看清,但他直觉女子微皱着眉。从前多慧也老喜欢皱眉。不,太像了反而也可疑。

脑海中多慧的容貌,是用沙子画成的沙画,经过岁月的侵蚀风化,已经难辨细节,只剩轮廓。高二时两人分手后,年轻的生命立马投身到下一段热血精彩的生活,根本无暇回顾过去的人与事。

果然,我老了吗?

这一天过得比往常的哪一天都快。

3.

第二天,宇生试图捕捉女子的身影,经过兰州拉面店时,一抹飘逸的淡黄色引入眼帘,女子身穿亮丽精神的淡黄长裙。渐渐地,宇生发现他们每天都会相遇,几乎都是在兰州拉面店前。他放心了不少。

我们总是在同一个地点相遇,我的出门时间和步速是固定的,说明她也是固定时间出门,再加上她的装束打扮,她应该也是个上班族。

她往我的反方向走,再走四五分钟就有个公交站,其余的公交站不在合理的步行距离内。到达兰州拉面店是7:56,那么到达公交站约8:00。大多数公司都是九点至九点半上班,扣除等车和下车后步行时间,她花在公交上的时间约45min—75min。对照那个公交站的线路,她公司大概在xxx等地。这范围还是太广了。啊对了,地铁在她来时的方向,但她选择公交,很可能公司距离地铁较远,再排除掉有地铁标志的站点,就只剩xxx这些站点了。

她是哪里人,有男朋友吗,独居还是合租,咦她今天出门晚了,怎么了吗……

宇生平淡重复的生活,因女子的出现有了滋味,尤其是上下班的地铁上。

从前只能肉体忍受着日复一日的挤,精神放空。现在脑袋有事情干了,把十几分钟前遇到女子时,透过人群缝隙,眼睛采集到的信息加工琢磨,与10年后的多慧可能的生活情况比对分析。像个侦探。

其实,他完全可以拦住女子直截了当地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但他不敢,他坚定认为是女子匆匆赶路的架势暗示他,“没空理你,我要迟到了”。至于向为数不多的有联系方式的高中同学打听,很容易被嚼舌根。

4.

有一天,事情有了转机。

这天,“第二份半价”甜品屋推出了两样新品,宇生心血来潮点了一份,打包带走。

服务员:先生,这是您的小票,请保管好,凭小票你可以下次过来兑换第二份。

宇生:不用了,我不常吃甜品,帮我把它送给下一个顾客吧。

服务员:那我帮你把第二份退了吧。啊抱歉,我默认你点两份,大家都点两份……

宇生:不用麻烦了,就这样吧。

第二天,女子径直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臂拦住他。

糟糕,被发现了吗?

女子晃了晃手,他才发现她想把手上的纸给他。

是甜品屋的兑换小票,上面有女子的留言:谢谢你的甜品。这里的另一样新品也很不错,请你吃,以示诚意。

宇生沉醉在难以置信的快乐中,下班后兴冲冲地去兑换。

第二天,女子接过宇生的小票,“芝士桃香乌龙茶很不错。谢谢。”

“我叫柳冰,你呢?我早就知道你在看我”

“周末请你吃饭赔罪如何?陈宇生敬上”

“好,你定个地点吧。除了汉堡披萨,其他我都可以”

“地铁旁边的牛扒先生如何”

……

甜品屋的甜品几乎就这样被他们尝遍了。宇生鼓起勇气将甜品小票换成了早餐,“我说过很多情话,但愿意为一个人买早餐还是第一次”。

他们在一起了。没多久,两人过起了同居生活。

帮柳冰搬家时,她的东西出乎意料地少。

“我一般都是找家具齐全的房子,不管住进去还是搬出来都方便。”柳冰解释。

5.

在一起之后,原先对柳冰的各种猜想,渐渐得到了答案,放佛回到高中时代花了很多时间费了脑细胞,完成一份模拟考卷,终于可以喜滋滋对照参考答案,计算分数。

柳冰很少谈及自己的过去。有时宇生刨根问底急起来,柳冰便温言细语安慰他。

“没有秘密就没有新鲜感,相比赤身裸体,男人们难道不是更喜欢穿着蕾丝若隐若现的肉体吗?”

宇生仔细一想颇觉有理。

有时忍不住拿柳冰和想象中10年后的多慧比较。

他早就知道柳冰不是多慧了。

“她最近出门都很晚,我都快走到地铁了才碰见她,是加班晚睡的原因吗?唉,这对身体很不好啊。刚才应该仔细看看她有没有黑眼圈的……我为什么没有观察眼睛呢……噢对了,她戴着眼镜……”

他自顾自地像个熟人一样关心这位女子。正因为如此,从记忆深处挖出多慧不喜欢戴眼镜的回忆。

“你才近视呢,你们全家都近视,别诅咒我。就算我近视了,我也不会戴眼镜,多丑啊,不是还有隐形眼睛嘛。”多慧气鼓鼓。

6.

一年后。七夕。

“跟你们说,D32刚才那个女人过来领走里面的东西了。”同事A又神神秘秘地分享八卦。

宇生只是竖着耳朵听了听,有另外一件更迫切的事需要他谋划——今晚如何给柳冰七夕爱的惊喜。

柳冰因身体不适请假呆在家。

宇生打开门。房间里的东西似乎少了,桌上有一张纸条:抱歉,我走了。我以为五六年的时间能放得下他,现在才发现并不能。前段时间他从国外回来,曾经年少不懂体谅的我们,较之以前,现在更合适了。很抱歉在今天走掉,但是这份感情已经寄存太久了。

宇生没由来地想起D32的主人。那人,是柳冰吧。

现在的人呐,越来越喜欢寄存东西,是不是连感情也能寄存了?

一腔爱意无法存放,所以寄存在我这里是吗?什么时候连感情也可以寄存了吗?

她对我究竟有没有真心?宇生回忆点点滴滴,心中略释然。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应该是真心的,她确实把心放在了我这里,只是,毕竟只是寄存,需要用时,或有了更好的去处,便取走了。

算了,为什么会喜欢她呢?大概也是出于现实的无聊孤寂吧,我也是把对年少的眷恋,初恋的眷恋寄存在她那里罢了。

宇生的狗出去约会了,宇生一边看家一边沉思。房间没有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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