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有限的记忆当中,我的父亲几乎没有年轻过。有我的时候,父亲已经43岁了。许是我父年轻时当兵在野外风吹日晒的艰苦,或者大西北特有的风沙洗礼,父亲黝褐色的皮肤,青白色的胡渣,总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迈一些。
小时候,我当众叫爸爸,别人总会用一种吃惊并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两,有的小朋友会说,你是不是喊错了,那是你爷爷吧。所以我一直都嫌丢人,不和他一起走,小学时每次开家长会都让妈妈开。即便如此,不知为何,我总是爱缠着他。听我妈说,我第一声叫的是爸爸,小时候,父亲爱出差,一两个月都不回来一次,每次家里来客人,我会问我爸爸这次回来吗,他们说你爸爸还有一个月才回来,我就会哇哇大哭。无论是在外出差,还是上班回家,印象最深的是父亲的一个大的黑色手提皮包,只要一进门我总在门口等候父亲的手提包,它就像一个潘多拉盒子,我接过包包,欢天喜地的翻开,基本都能翻出来礼物,要么是水果,健力宝,橙汁,要么是出差从外带回来的小玩具……舅舅总是在我面前提起,说我父偏心,比起我哥更爱我一些。
上世纪末的年代,我的父亲已是实实在在的中年人,我7岁,家里来了好多亲戚,我嘴里还呢喃着云里雾里的不知哪国语言的生日歌,在我还没有年龄概念的时候迎来了我父50岁。单位上,在一帮穿着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中,父亲的中山装和短夹克显得格外突兀,不入时,不合群。我父就像他的衣服一样,不苟言笑,低调内敛,节俭克制,一直扳着脸,18年的军旅生活印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身上。然而,他却有难得的细心,耐心,自律和好脾气。他的刷牙杯从部队用到现在依旧崭新,我家自酿的酸奶我父坚持做了6年,出门旅游都做,每天如此,从未中断。他说过戒烟后从未外抽过一根。他的这些优点却从未遗传给我,我是他眼中的破坏分子,小时候他的东西只要一经我手,便不能再用。
父亲与我从未有过亲的亲昵,即便是我从小获得奖项荣誉,要拿给他炫耀,他也是不屑的说一边去。印象中唯一一次,7,8岁的年纪,跟随父亲在泾川出差,傍晚,父亲拉着我的手在路边走的缓慢,落日的余晖吧我们的影子在身后拉的漫长。那是我和父亲距离最近的时候,之后这些年,我搀着他的胳膊他都不愿意。
或是母亲强势的性格和父亲的距离,年龄之间的鸿沟,十几岁的我叛经离道,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那时的我格外叛逆,想法设法的伤他们的心,我爸劝慰我妈,年龄还小,不懂事,长大就好了,故我干过的坏事我爸基本都知道,他也一直帮我刻意隐瞒着我妈。
长大后,我的价值观和父母这一辈人的 出入甚大,之后的这些年我总是偏执的按照我的意愿来,负禹玩偶,还好他们心中即便有一万个不愿意,也总是尊重我的选择,他们知道我有时撞了南墙都不回头,虽然我这些年也没搞出一点点名堂,很多事没有好好努力便放弃,这些年,偏执的固守己见许是最大的不孝,还是走上了所谓的安稳之路。
我是在父亲的唠叨和舌燥中长大,是的,他比我妈唠叨的多。每一件小事,他都会不厌其烦的说上许多遍,只要有他在,我从未操心过。他会把一件事的每一个步骤事无巨细的全都告诉你并看着你完成他才放心,我记得上大学时他替我整好了箱子,把录取通知书的报道联和纪念联剪开,并一一装好,下火车后,他扛着大包和母亲在前面跑,花白的头发在一群年轻的家长身边异样耀眼。我在他们身后边跑边默默的擦着眼泪。
在我打工的某一天,因一件事与他产生分歧,我高傲的仰着头非要与他对着来,父亲无可奈何的看着我说这些年白养你了,我和你妈教育你到底是哪出问题了,你非要和我们对着干,你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眼高手低,浮躁的成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瞬间我的心理防线便坍塌了,我倔强的说,你懂什么,转身便走。
父亲是真的老了,前年他得了类风湿关节炎,最严重的时候体重比我还轻,浑身疼的连路都走不了,在身体稍稍好转后,他住院次数多,却一直独自去,从不愿意叫我们陪同。
其实,这些年我都记得。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去过的地方,记得你笨手给我扎获得羊角辫,记得周围人都要放弃我学业的时候你带我找的人,公交车上你说要好好学的话,记得你在寒风中等班主任半小时,只是为了要回被没收的手机,记得我上学时每天早上给我晾好的开水,记得我大学第一次回家给我准备的平时不愿意我吃的零食,记得我小时候和他吵架后,他跑去舅舅家接我的情景,记得我受了委屈父亲的气急败坏。
我并不是一个有出息孝顺的女儿,甚至没有让他感到骄傲。只是在之后的这些年,无论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事,我都会想想我父亲的坚韧,自律,理智,细心,这些引领着我不断向前走,想办法先生他们,并且有一天我会告诉他,看我曾坚持的我做到了。
其实,真的,我一点都不希望你过生日,只是希望时间再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