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迎军训李教官严明纪律

闯教室黄明敏兴师问罪

军训是大学最美丽的风景之一，也是众多新生走向大学的仪式。在大家的期待中，李雷教官终于跟我们见面了，他来自当地武警部队。李教官中等身材，皮肤黝黑，湖南湘潭人。简单的动员大会后，为期一周的军训正式拉开了序幕。所有参训新生按照系、班编队，我被选为排长。李教官在讲授基本的口令后，基础训练接踵而至。

立秋刚过，秋老虎还是相当的毒辣，列队在空旷的水泥地面，附近没有一点可以遮阳的物障，垂死挣扎的阳光大发淫威，抖动着刺眼的白光，如同一柄利剑，直透过厚实的军训服，刺得肉火辣辣的疼，使人汗水涔涔。每天下午两点半，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却正是我们训练站军姿的时段，一个小时的炽烤，纹丝不动地钉在地上，身体虚弱者纷纷倒地。

章绮涵脚伤还没痊愈，正是许多人羡慕不已，认作可以逃避军训的借口，可她竟主动放弃了，毅然选择了归队整训。

“报告。”队列里终于又有人忍不住了。

按照条例，教官规定有事必须先喊口令。

“什么事？”李教官也被烤得脾气暴躁。

“我要尿尿。”一个男生大声喊道。

原本鸦雀无声的队列里引来一阵哄笑。

“憋着！”教官无情地命令。

“实在憋不住！”调皮蛋继续。

“尿裤子里！这是命令！”教官更绝。

  再也没人提要求了。

  第三天第四天练习正步走，有一些学生同手同脚，体型奇特，看了令人忍俊不禁。

我被选作标兵，监督大家练习。“一二一，一二一，立——定。”操场上空扬起此起彼伏的口号声。

  总有几个女生做不到号令一致，以致影响整个队列的标准，我为此伤透了脑筋，高温下不停喊口令，嗓子都有些嘶哑了。在歇息的时候，我正坐在树荫下乘凉，章绮涵拿了瓶冰镇的绿茶，大大方方地紧挨着我坐下。

“呶，给你。多亏你上次的按摩，效果才能这么好——听大家议论，才知你竟是武术高手！”她的脚已经完全好了，走过来跟我言谢。

  我接过绿茶说：“太见外了，应该的，祝贺你取得的好成绩。果真勇敢，脚都那样了还能坚持，实在令人佩服！”

“从小我就喜欢看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梁羽生的一本不落，少女时代的梦中情人就是郭靖、杨过、张无忌，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竟真的遇见了大侠，真有意思。”章绮涵右手扯下军帽，低下头不停扇风，“这天怎么还这么死热！”

  她低头的举动无意间廓开了胸口，圆领迷彩汗衫褶成了一垄深川，一道黑白分明的圆形弧将脖子下面的肌肤切分成两种迥异的春色。

“是啊，再坚持两天吧——把你们女生都晒黑了。”对武侠小说我不是很感兴趣，所以还是不聊这点为好。

“是啊，都变丑了。”章绮涵嘟嘟着小嘴，展现出我从未见过的可爱表情。

“底子好，再怎么晒也是美女。”想起抓住她脚心的情景，我不再拘束。

男女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原本没想法的两个人，有了稍微亲密一点的肌肤接触后，便都生出那种朦胧的欲望。但从相貌上论，章绮涵虽然没有黄明敏和白恋秋漂亮，但她身上恰到好处地集中了黄明敏的野和白恋秋的冷，所以有一种二人皆不具备的独有魅力。只是胸不大。

“你嘴巴挺甜的嘛，女朋友在哪个学校？”章绮涵对我的称呼一直在变：班长——鹿潇雨——你。

“我没女朋友。”

“谈过吗？”

“你呢？”我想先听听她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章绮涵讪讪一笑。

“是吗？”我表示怀疑。

“高中那会，有一段时间经常收到隔壁班男生的信，我还没来得及接受，他就转学了，从那就再也没联系了，你说这能算吗？”

“这不能算。”我用我的理论给她下结论。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讲，爱情具有超越时空的性质，他写情书给我的那一刹那，预示着爱的电波已经发出，我动心接受的那一刹那，预示着这电波已经被我吸收储藏了，所以从客观上讲，恋爱已经发生了，你说呢？”章绮涵发出奇谈怪论。

“可是你们，你们甚至连手都没有牵吧。”

“爱与不爱，在心，而不在身体。”

“你这是典型的柏拉图精神恋爱。”我指出她的恋爱性质。

“或许你是对的。也许在世俗人的眼里，恋人之间必须是有亲密接触的。”

“亲密接触的前提是有爱，完整爱情发生的程序应该分两步，首先是彼此相爱，精神之爱，然后是爱的行动——”，感觉后面的话不好说出口，我赶紧打住。

“爱的行动？”章绮涵羞涩一笑。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很显然我们已经意识到了话题的不合时宜。幸亏教官的哨子声响起，训练还得继续。哎，苦逼的军训。

我们这边的训练仍在热火朝天的进行，有些班级在教官的组织下，却集体坐在树荫下乘凉：“一二三，一班的——来一个；一二三，一班的——来一个——”。

原来他们是在斗歌，大家见了无不眼红，军心顿时涣散至极，训练效果可想而知。李教官见状，只得让我们也躲到树荫下列队修整。

“李教官，教我们唱军歌吧，唱歌有利于提高士气，士气就是战斗力！”有女生喊道。

几天下来，李教官已经没有开始那般严厉，紧绷着的脸也能常见到笑容。

“李教官，给我们唱一首呗，你听那边队列的教官，唱得多好听。”

“我不会唱流行歌曲。”

“唱军歌也行！”起哄的人越来越多。

  李雷教官推辞不过，于是教我们唱了《团结就是力量》。

“李教官，我们要听你唱歌。”章绮涵居然发难。

“李教官——来一个，李教官——来一个。”苏启明学着刚才那边队列第一个叫了起来，大家立即按着节奏一起呐喊。

  李教官被逼的没办法，唱了一首《军中绿花》：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

“再来一首！”在激烈的掌声中，有人得陇望蜀。

  李教官果断吹响集合哨，辞严道：“我们不拼时间，看效果，只要你们认正步效果练的好，能令我满意，休息的时间无限多。”

这招挺有效果，因害怕受到他人指责，原本心存惰懒的自然也认真跟着练习了——正步走训练效果大大提高，我们休息的时间也相应增多。

  除了白天军事训练，晚上通常还要接受国防教育。这天是看电影，没有教官参与，由各个系组织学生在多媒体教室观看老片子《太行山上》。我正看得兴起，忽见有人径直向银幕下方走去，七色荧光如薄雾一般笼罩着她。

  “鹿潇雨，你给我出来——”，敏明这丫头野起来那可是匹脱缰的马，竟然站在荧幕下面大喊。

  我心里顿时一紧，好比马蜂突然钻进了袖口，明敏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吧，她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明敏这一喊可把底下众多学生逗乐了，底下炸锅了，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外系新生，竟然来砸中文系的场子，胆量不可谓不大！

“班长，这谁呀？河东狮吼啊。”唐英怯怯地问我。

“不认识，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撤了。”

我赶紧起身向多媒体教室门口走去，待引起明敏注意后，迅速夺门而出，明敏紧跟而出。

“啥事？我们系在组织活动呢，全班同学也都在，你让我这个班长以后咋当啊？”

“班长多大官呀，有啥了不起！”黄明敏凶巴巴地盯着我，气呼呼地说。

“我哪里惹你了？”她居然气成这样，我感觉莫名其妙。

“今天什么日子？”

“什么什么日子？”我仍是云里雾里。

“今天几月几号？”明敏扬起粉拳恐吓我。

“9月26号啊！怎么了？”我还是一脸茫然。

“不知道今天我生日吗？现在几点了，白天军训大家都忙，可看电影这会呢？”

我猛地一拍脑袋，还真给忘了。

小时候明敏在她外婆家住，她的生日我一向是记得的，因为每年9月26日这一天，我都可以沾到她的光，能吃到两个煮熟的红鸡蛋，一个是明敏外婆给的，一个是明敏省下来留给我的。在那个物质贫穷的年代，一般农村孩子过生日能吃到一个额外染红的鸡蛋，就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但明敏终归算是城里的孩子，她外婆家条件又好，所以通常她想吃几个就能要几个。而我平白无故居然能得到两个红鸡蛋，这样的日子自然要向母亲问明原由，因此也就一直记下了她的生日。尤其是到县城上高中后，每逢这一天，我都会送过她一件小礼物，如今已整整连续三年了，可今天真的给忘了。

“快说，是不是忘了？”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忘了，军训忙，你说，要什么礼物，我都答应你。”

“忙？礼物?本姑娘什么礼物都不要，只要你答应我一句话。”

“什么话？”

“大学四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谈恋爱！”

还有人提这样的要求，我觉得好笑，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说：“我没谈恋爱呀。”

“没谈恋爱，那你单独和女生在一起有说有笑干嘛！”

“单独和女生一起有说有笑就是谈恋爱？我还和你表姐一起登台演出呢！”

“那是我表姐！”

“我没有单独和女生在一起有说有笑。”

“还不承认，那你说，今天下午在操场上，和你一起坐在树下的女孩是谁？”

哦，突然我想起来了，她说的是章绮涵。

“我们班团支书，咱们在商量军训的事情，没说几句呀。”遇到这种情况，我真是有口难辩。

“还没说几句，我室友都看到了！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人单独过生日，你倒好，不但不想着安慰我，还——”明敏一副委屈的样子。

我还寻思下午我怎么没看见黄明敏，原来是她的侦察兵。

“无语了吧！羞愧了吧！不再狡辩了吧！”明敏快语连发。

“真没谈恋爱，骗你不是人！”我心想还是不要和女人纠缠细节为好。

“真没谈恋爱，那你怎么不答应我？”

“你让我答应你什么呀？”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谈恋爱，再说一遍，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谈恋爱！”明敏伸手揪住我的耳朵。

我本想说凭什么，但想到今天的确犯了大错惹她生气，委是不该，便应诺说：“听到了，答应你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明敏这才松手，立即又得意地说，“那你进去看电影吧，我找表姐陪我过生日。”

“去哪？不要我陪着？”

“不用不用，记住你说的话就够了。”

我正准备献殷勤，明敏却早已哼着小调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