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打来电话,说她要来苏州学习,大约一周时间,她说这次我们说什么也要见上一面,再也不能错过了。我说一定。
大学毕业近三十年了,七七和我各自忙自己的事情,三十年间见面的次数有限,前年七七来沪出差,匆匆忙忙的,我们再一次错过。这次,我打电话过去,问清了七七学习的日程,约好了她学习结束,就来沪看我。
我特意在虹口足球场附近订了宾馆,以便我们彻夜长谈。
那是沪上十一月下旬,初冬时节,微寒的天气,阳光尚好。上午十点许,我从郊区赶到新客站,七七从苏州赶来看我。
我们多年未见,当年松花江畔那所大学里,我们在一个班,一个寝室,生活了四年。七七热情开朗,性格外向,记忆超群,又写得一手飘逸的好字,在我们班年龄又相对小,男同学女同学都喜欢她,私下里许多事都愿意和七七说。
我站在出口处,边回忆大学时光边等七七。不多时,只见七七拖着拉杆箱从里面走了出来。经历了岁月的沉淀,七七更加成熟更有女人味了。我走上前去,紧紧拥抱了七七,许久,再仔细打量七七,眼角眉梢间虽有了岁月的印痕,但神情没变,透过岁月,依稀还能见到当年的模样。我们的身体都输给了岁月,但心仍向着远方。
我挽着七七,亲密地走出车站。上地铁,入宾馆,简短的休息,七七又梳洗了一下,我们便出来吃饭。
十一月的沪上,有些微寒,风中透着这个城市的味道。订了虹口龙之梦外婆家,想让七七体味一下江南的味道。进店落座,我们相视而笑,这时又仔细打量一下七七,胖了一些,脸上还是上学时挂着的笑,只是多了许多成熟女人的味道,使这笑容更具魅力。眼角有了少许皱纹,眉宇间缀上了些许岁月的烙印。我面前的七七,完全就是一个经历了岁月洗礼之后成熟知性的女子。
在微弱的灯光下,我们相对而坐,话题千万缕,不知抽哪根。分别后,我的一切,七七的一切,我们都想知道,都想在这短暂的相逢后彻底的了解。松花江畔四年共同的岁月,注定了我们会终生牵挂。以往的几次重逢,都是许多人,不能静静地坐下来,谈过往,聊彼此的心事。今天,是我们单独的重逢,我们可以畅谈,可以回忆,可以穿过岁月,去找寻失落的记忆和记忆中的点点滴滴。
菜上齐了,我招呼七七吃。七七似不大喜欢这江南的味道,或许是旅途疲劳,吃兴不足。倒是回忆起过去来,颇有兴致。
七七和我说,姐姐你还记得王克吗?我说当然记得,怎么,你们现在还有联系?七七说,唉,可以说,与之三年相恋,换来了我一生的漂泊。
七七这番话,一下子把我拉回到了大学校园那段时光。
1985年秋,我们这群风华正荗的青年,经历了残酷的高考独木桥的检验,意气风发地来到了松花江畔的那所著名学府,开始了憧憬已久的美好的大学生活。七七来自省内的一所县城,性格开朗,笑容甜美,聪明绝顶。十八九岁,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爱情也会在这个时候降临。
大一刚过,我们便发现七七有些怪异,早出晚归,脸上总是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有一晚,七七又是最后一个回寝室,她刚进门,我们七姐妹便一起从床上坐起来,让七七交待,天天早出晚归的,都干什么去了?七七见这阵势,无法躲避了,便一五一十地把她的事交待出来了。
原来,七七恋爱了。
那是在新生联欢会上,七七认识了当时在计算机系读研究生的王克。王克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当年大学生已属珍稀动物,研究生,还是学计算机的研究生,还长得一表人才,那就更是稀世珍宝了。七七与王克是老乡,彼此一认识,就有许多话题。王克孤傲,冷俊,七七单纯热情,活泼开朗。爱的种子,不知不觉便在两个人之间萌生了。
当晚,七七的交待就是这些。我们听了,都为七七高兴。
后来的日子里,七七与王克的关系不断深入,七七经常长在王克那里,七七还把王克领到我们寝室,介绍给大家。我们开玩笑地把王克叫“七妹夫”。
看得出来,七七是全身心地爱着王克,王克也爱七七。但我们总觉得王克与七七之间隐约有点什么问题,可我们在外围,不知究竟是什么问题。
时光荏苒,转眼间到了毕业的那个学期。我们各自忙着工作的事,关注七七的事少了些。突然有一天,七七哭红了眼睛,回到了寝室。我们问,究竟出了什么事,七七说她和王克分手了。听了这话,我们都很震惊,怎么会这样呢?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这些当年都是谜,几十年过去了,今天七七坐在我的对面,我想要揭开当年的谜,又怕伤了七七,不知七七还能否平静地对待当年的这段恋情。
七七说,姐姐你一定想知道我和王克为什么分手的。当年,我们的关系已经很稳定了,双方的家长都见了。我就等毕业之后,便和王克结婚。可是,突然有一天,王克找到我,说要分手,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问他为什么,他就是不说。他说作为补偿,他帮我在冰城找了份工作。四年的时光,我的爱,我的情,我的未来都和王克联系在一起的。我勾画未来时,从来都是我们两个人的未来,从没想过我的生活里如果没有了王克会怎样。
七七坐在我对面,平静地叙述往事,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面对没有解释,没有挽回可能的分手,我只有接受。我一个人,刚刚毕业,失去了爱情,倔强的我拒绝了王克给我找的工作,自己在冰城找了份工作,开始了一段艰难的日子。
不久之后,经人介绍,认识了李维,没有了解太多,便走入了婚姻。当时的我,只想找个肩膀靠靠,有个温暖的家,疗伤过日子。李维是个内向的人,不善言辞,但是有个毛病就是凡事听他母亲的。我想反正我的爱情已被王克拿去了,就着这点剩下的烟火味过日子吧。不久孩子出生了,日子平静如水。我的内心时有波澜,但只限于内心。
孩子渐渐长大,我和李维的关系渐渐地平淡,平淡得一点味道都没有。最后,彼此不沟通,不交流,很少讲话。有一天,我和李维在客厅里,李维自己缝补一件衣服,几次都弄不好,透过镜子,见他别扭地缝补,我期待他拿来让我给他弄,可是李维就是没有开口。见此情景,我心生退意,放下吧,给彼此一个出路。
我们离婚了。
只是苦了孩子。那时孩子还不到十岁。
离婚后孩子留在了李维身边,我只身去了海南。曾经历过身无分文的困苦,工作换了无数次。搞过农业养殖,搞过旅游,还做过非遗物质开发与保护。
感情生活我已不再有奢求,不再相信爱情。
漂泊的岁月里,我时常想起王克,想起我们那段快乐的时光。我总是想把当初分手的理由搞清楚。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碰到了当年王克一个寝室的同学,他把王克的微信给了我,我拿着这个微信号,想了很久,没有勇气加。后来还是那个同学把我的微信也给了王克,有一天王克加我微信,我们才又有了联系。
当年,王克之所以和我分手,是因为王克得了乙肝,他怕传染我,怕给我们的生活造成麻烦,就粗暴地分手了。听了这个理由,我大骂王克,你凭什么这么武断?你得了乙肝,你应该让我知道真相,由我来决定去留,并不是像你这样自说自话地粗暴地将我们的感情切断!王克也后悔,在我和李维结婚后,他曾多次找过李维,致使我和李维的婚姻出现了裂痕,最终破裂。
王克现在是一家计算机企业的老总,日子过得平静舒心。我却因为那三年的相恋,漂泊了一生。
七七和我讲这些时,脸上倒也平静,只是我能感觉到七七内心的起伏。
我问七七,今后有什么打算,七七说,没有什么,陪伴孩子,认真生活。漂泊的日子,也要安放好自己的心。为了爱情,漂泊一生,未来的日子,可能还会在路上。
吃完这顿饭,走出虹口龙之梦,华灯已燃,七七和我,手挽手,向宾馆走去,我们还有一夜的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