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一脚踏进社会,无论你怎样害怕,怎样慌张,怎样彷徨与迷茫,亦或有一丝莫名的兴奋,但这是必由之路,就像小时候父母交待到别人家借东西(你不得不去),进去之后,能否不看脸色,很顺利或空手而归就由不得你了。
有人说社会是大染缸,白的进去,黑的出来,故有黑社会之说;其实社会也是熔炉,是真金就不怕火炼,是璞玉就不怕琢磨。所谓大浪淘沙,把胆小鬼,猥琐之人淘掉之后,留下来的就不一般了,如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来,如凤凰涅磐。
1987年,怀着极忐忑不安,对前路十分迷茫与困惑的心情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工作。1987年还是质朴的年代,就算狡黠也是农民式的,没有很深的套路,一眼就能看出来,但“狡黠”者很得意,以为自己很聪明,故常常陷入自恋模式,常常出现固定套路,挺好玩的。“小佘,你是高材生,到我们这个小鱼塘来,英雄无用武之地喽!”(所主任怕被人抢班夺权,所以常常讽剌或挤兑佘)“小佘,我这地方虽小,但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就是一个小型社会,人材济济,你不要小看哦!”(善意者善意提醒你)“小佘,你脑子没进水吧?怎么大城市不蹲却跑到乡下来呢?”(同事不无挖苦或揣测你动机不纯)
其实刚从学校出来的人就是一张白纸,对社会,对人生一无所知,所谓人生规划完全无从谈起,亦无任何野心可言。特别从农村出来的,特别又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者,特别如小小佘傻子一样的人受到各种愚弄与质问,受到头头的挤对,现在想来也属正常。但当时特别痛苦,常常一个人睡到二楼的露天晒台上,无论中午烈日下还是深夜寒风里,亦或是深秋冰冷的雨水下,就那么闭着眼睛,僵尸般的四仰八叉的躺着,不吃不思也不想,一动不动。一腔热血参加工作,无论什么苦都能吃,唯独“委屈”之苦吃不下,唯独被人“误解”之苦吃不下。可是又不能说,又不能辩解,就算是伶牙利齿之人都说不清,说了也是白说,没人相信,何况嘴笨不善言辞之人?
躺在那冰冷的露天阳台上,是那样孤独与落寞!是那样愤懑与屈辱!在城市工作好好的,何必跑到乡下来自找苦吃?不是脑壳进水,是什么呢?!泪水慢慢从眼角流出来,如是炎炎夏日,那水泥阳台滚烫得很,像火烤的一样,泪水尚未达到地面就干了;如是阴雨绵绵的秋日,任凭秋雨浇湿透全身,你淋吧!把我的灵魂与内心淋透才好呢!最好是淋成落汤鸡,亦或是淋成重感冒,然后发高烧,38度,40度,50度的升上去,烧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一浮一沉,永远像一片树叶在寂寥尘世无知觉的漂浮着多好!那痛苦不是无影无踪了么?再无任何委屈的想法了么?
但还必须苟活着;亦不能接受任何人的怜悯!每天机械地数着别人的钱,不能差一分一厘;每天接受着别人的白眼与不解之语,不能少一点一滴。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领着60大洋,出一次差错全赔了。可是必须活着!即便要借债度日。不为别的,父母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从牙缝里省钱供自己上学,工作未有几年,说不活就不活了,岂不是逼死父母的“杀人犯”么?
阳台就在院子里,也不是随便能躺的;万一让别人知道了,风言风语,“疯子!”“神经病!”随之如狂风暴雨而来,岂不是被唾沫所淹死?所以只能悄悄地来,悄悄地去,“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又是一年中秋节!因为睡不着,凌晨三点,我披着衣服,蹑手蹑脚,轻轻地走上阳台,皓月当空,天蓝如洗,亦洗得我五脏六腑清爽通透,躺在阳台上,亦伤感,亦庆幸,如果不是失眠,焉能享受这静谧的良辰美景?“每逢佳节倍思亲”,思念父母的想法是如此强烈!如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而来,猛烈撞击着自己的胸膛,疼痛得不能自已。撞吧!重重地撞吧!或许能减轻身上越来越沉重的包袱,越来越对不起父母的负罪感,越来越沮丧的挫折感。
三十年后的2017年我还活着,虽说不上精彩,但时时感恩生活,感恩自己还活着。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懦弱如温顺绵羊的我是不能活着的,亦像东非大草原上的绵羊应被狮子老虎吃掉的,确应是万分庆幸了。因为我赖活着,所以父母也活着,甚至是有滋有味的活着。人生无下次!即便有,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