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28日,深夜,风雨交加。
句点死了。
死因不明。
句点成为加工厂的一员是今年三月份,和它一同来的还有它的爱子---逗号,它们的职责是守厂。
我们的厂址位于城郊的一个刚开发的工业园内,因为是新工业园区,很多道路,厂房,绿化,电子监控等设施都处于在建状态,因而入驻的企业并不多,倒是工地上的各项在建工程忙得热火朝天。
我们所在的公司是一家集工程设计,加工制作,安装服务为一体的钢结构建筑企业,由于隶属于重工业类型,厂里的主要机器设备和加工产品皆具有“大,粗,重”的特征。
本以为这样的设备和产品颇具“安全性”,不会被“梁上君子”所观顾,因为若想带走这些笨重的“家伙们”可不容易,必须动用行吊和大货车,而昼伏夜出的“梁上君子”显然不会如此高调。因而在刚开始搬来的两个月内,大家晚上睡的很是高枕无忧。
直到第三个月发生了第一次偷盗事件,大家才知道低估了“梁上君子”们的创造思维性,在我们的思维定式里,认为设备必须整体出售,才能卖个好价钱,也不枉担惊受怕辛苦一晚。
事实证明我们错了,我们忘了“贼不走空”这一古训,“梁上君子”为了切实贯彻这一职业原则,设备的主部件虽不能挪走,但一些零部件却可以肢解走。于是乎,所有机器设备的电缆线遭了殃。
电缆线被盗直接经济损失并不算大,关键是机器设备没了电缆线,就如汽车没了油,动弹不得,一时之间,整个加工厂的运作处于停滞状态,由此造成间接的损失却是巨大的。
报案成了亡羊补牢的唯一处理方法。
有了前车之鉴,公司领导认为要防范于未然,一致决定在厂内隔间小房子出来,用于门卫夜宿,就这样,门卫大叔抱着铺盖卷从大门的门卫室搬到了厂内小屋。
本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可半年之后,事实又刷新了大家的认知,“梁上君子”们在保安大叔的眼皮底下完成了一次高难度的挑战,设备的电缆线再次不翼而飞。
这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句点和逗号就是在这个时候临危受命。
偏僻的工作环境让大家在工作之余百无聊赖,逗趣句点和逗号成为大家为数不多的业余活动之一,句点和逗号也因此和众人很快打成了一片,能听懂简单的指令,如“蹲下”“起立”“握手”“跑”等。
我喜欢在午休时,打来一盆温水,在太阳底下,给它们清洗着身体,并梳理着毛发,也因此,句点和逗号也和我格外亲厚,晨跑时,它们或前或后的伴着我,成为我的跑友,傍晚时,我骑上小黄车,一路扭着铃铛,它们总能循着铃铛声追来。
相较于逗号的乖萌,句点更显得机敏与成熟,由于工业园正处于在建阶段,整个园区显得人鱼混杂,厂区内常有陌生人来访,有时是客户,有时是前来找工作的求职者,有时是附近的居民和工地上的人得闲来厂内逛一逛。
对于这些人,句点总能区别开来,并持有不同的态度,对于客户,句点几乎不怎么露面,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对于求职者,句点则会凑过去,吠上几声,在我们的阻止下,乖乖的安静下来,并摇摇尾巴,似乎在表示歉意。对于来厂内东张西望的陌生人,句点则没那么客气了,跟在好事者身后一路狂吠,大有要扑上去之势。
对于句点看人下菜碟的表现,大家曾在一起讨论过,多数人认为这是狗的共性:狗眼看人,全凭衣裳。并解释的头头是道,来参观和考察的客户皆是成功人士,穿戴自然考究,句点火眼金睛,自不会给主人添乱;求职者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相扰自会穿着得体,以期留个好印象,句点慧眼,自也不会过度为难;前来闲逛的人多是附近的居民和工地上的人,穿的太过休闲和随意,他们自己是舒服了,可这显然不符合句点的审美。
我却不同意他们的看法,句点是非常通人性的,它对人的不同态度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它所熟悉的人的动作行为。客户的到来,身边一定有公司相关负责人的陪同,句点不识陌生人,对陪同的负责人却是相熟的,自然会放下警觉心。求职者的到来,他(她)具有很强的目的性,亦会有相关人员接待,求职者独自一人时,可能会引起句点的警觉,但当有熟悉的人出现时,句点自会放下警惕,并对之前的不友好摇摇尾巴表示歉意;闲逛者具有很大的随意性,因好奇,会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引起句点的高度警惕也就不足为奇了。
5月28日,夜沉如墨,无星缺月。
如往常一样,大家都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突然,传来一阵狗吠声,将我从梦中惊醒。
刚开始,我没太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可狗吠声并未停止,隐约还有雨打在彩钢瓦上的啪嗒声,我睡的迷迷糊糊,用手在床边的桌子上一阵摸索,摸到了手机,按亮了屏幕,虚着眼睛一瞅,1:06分,将被子往上一拉,将头蒙了个严严实实,心想:“这又是哪家工地的东西忘盖了。”
夜雨带走了初夏并不猛烈的热浪,正是睡眠好时光,很快,我又继续对弈和周公未下完的棋局。
正当我俩一来一往杀的正酣时,狗吠声又响起,一声声,声嘶力竭,我一脚将被子踹开,带了点不耐烦:“这一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摸索着再次看了看时间,2:46分。
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略清明了些,心里有点突突:狗一晚上的这么叫,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念头刚起,就听见杨大叔铜锣般的嗓音在宿舍走廊里炸开:来贼了,大家快起来。
仅剩的一点睡意全被惊醒,宿舍楼里的灯如约定好了般,全部亮起,不一会,全部聚集在走廊里。
“杨叔,什么情况?”李哥边扣着衣服的扣子,边询问道。
“刚刚我接到老李(门卫大叔)的电话,说厂里来贼了,让我帮喊几个人下去。”
李哥性子决断,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说道:“女同志们留下,男同志们跟我走。”
我也想跟着去,但不知为何,此刻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电视里一幕幕绑匪用刀挟持人质的画面,我胆怯了,留了下来。
我们几位女性互相寒暄了几句,也就各自回房了。
天虽未亮,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拿起手机刷起剧来,可精彩的影视情节也未能吸引到我,无奈,又熄了手机屏幕的光,静静的躺在黑暗里。
时间显得格外漫长,约莫一小时之后,楼梯处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嘈杂的说话声,隐约有“句点”“可惜了”“死了”这样的字眼传入耳边。
“句点死了?”我下意识的将听到的词语串成句,不敢相信,穿上拖鞋,三步并做两步就往门口跑去。
“句点死了?”我站在楼梯口朝着向我走来的众人问道。
“可惜了,多好的一条狗。”回话的是杨叔。
我来不及问明缘由,甚至忘了问贼是否抓住,拔腿向楼下跑去,心里只反复的萦绕着一句话:句点死了。
厂门口,句点孤零零的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句点。”我哽咽着轻唤了一声。
句点没有回应我。
我知道,它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摇着尾巴欢快的向我跑来,以后也都不会了。
走近了,借着路灯,我发现句点平常洁亮的毛发弄湿了不少,并有不少泥污,乌青的舌头从一侧伸出了嘴外。除此之外,并无其它伤痕。
我心里惊疑了一声,一个猜测闪过:句点难道不是和贼搏斗致死,是被毒死的。
贼并没有被抓住,句点声嘶力竭的叫声让贼知难而退,听到狗吠声第一时间赶到的门卫李大叔也没看到贼的身影,只有两根已经严重变形的铁制窗柱证明确实有贼来过。
因发现及时并没有任何东西丢失,也就没有报警立案。
对于句点,这个为了守护工厂财产并为之付出性命的,死因不明的英雄,大家一致选择遗忘,因为谁也不愿为了一条狗,付出过多的人力与财力。
我和李哥在厂旁的树下挖了个坑,将句点埋葬于此,我想,句点亦是乐意的吧。
只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去往天堂的句点,活的应该更为畅快吧。
齐悦梦想社群更文第2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