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幸跟随宗白华先生徜徉于美学世界,借此记录先生观点及途中心得体会。以下乃漫步于 “意境”途中所记。
我们对“意境”并不陌生,艺术作品中处处有她的身影,要想准确界定“意境”却似乎有些困难。教材中指出,“意境”是从我国传统抒情文学和艺术中所锤炼出来的一个美学范畴,典型体现了中国传统哲学那种天人合一、物我同一、主客一体的哲学概念。跟随宗白华先生徜徉于美学世界,于具体中感知、品味“意境”,揭开“意境”之面纱。
(一)融于情景之间
意境是“情”与“景”的结晶。“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前四句将一系列意象组合排列,一幅萧瑟的画卷在读者眼前展开,而末尾点睛抒情一笔,浓烈的游子思乡情从画卷中涌出,画中之意象瞬间饱满生动起来,哀愁寂寞的意境点化开来,不免令人怅然伤怀。将主观情思寄托于客观景物,或“景中生情,情中含景”;或“前景后情,前情后景”;亦或“以境胜,以意胜”,大致分为三种:景中生情、情中含景、情景并茂。意境也会因人因地因情因景的不同而改变,同样一个人,在面对不同的景物时会形成不同的意境,而同一景物,在不同人笔下也会创造出不同的意境。同为咏蝉,虞世南、李商隐、骆宾王笔下的意境各不相同:虞世南“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是清华人语;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为牢骚人语;骆宾王“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乃患难人语。
“在一个艺术表现里情和景交融互渗,因而发掘出最深的情,一层比一层更深的情,同时也透入了最深的景,一层比一层更晶莹的景;景中全是情,情具象而为景,因而涌现了一个独特的宇宙,崭新的意象,为人类增加了丰富的想象,替世界开辟了新境,正如恽南田所说‘皆灵想之所独辟,总非人间所有!’这是我的所谓‘意境’。‘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唐代画家张璪这两句训示,是这意境创现的基本条件。”这是宗白华先生眼中的意境。在跟随先生散步途中,我也深深体会到,意境,融于情、景之中。
(二)藏于山水之间
意境的构造,往往以客观景物作主观情思的象征。西洋自希腊以来喜以人体为对象的艺术创造,而中国的诗与画,则爱以山水境界做表现和咏味的中心。主体情思涌动,变化起伏,非单一静态固定的客体所能表现,唯有大自然中生动的山川草木,云烟明晦,才足以表现主体胸襟里蓬勃无尽的灵感气韵。“诗以山川为境,山川亦以诗为境”。“画家诗人的心灵活跃,本身就是宇宙的创化,它的卷舒取舍,好似太虚片云,寒塘雁迹,空灵而自然!”
(三)源于人格涵养
意境并非简单的写实,而离不开主体的创造,而主体的创造,则与其自身的人格涵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按照宗白华先生的说法“端赖艺术家平素的精神涵养,天机的培植,在活泼泼的心灵飞跃而又凝神寂照的体验中突然地成就”,简言之,就是需要特定的客体环境,加之主体长期积淀的涵养,再配合以恰当的时间将二者结合,由此构造出意境。艺术境界的显现,绝非西方印象派画家反复临绘,刻意描摹,而是先吸纳景物,再凭借胸臆创构,以此把握全景,构造艺术境界。元代画家黄子久说:“终日只在荒山乱石,丛木深筱中坐,意态忽忽,人不测其为何,又往泖中通海处看急流轰浪,虽风雨骤至,水怪悲诧而不顾。”宋画家米友仁说:“画之老境,于世海中一毛发事泊然无着染,每静室僧趺,忘怀万虑,与碧虚寥廓同其流。”宗白华先生认为,黄子久以狄阿理索斯的热情深入宇宙的动象,米友仁却以阿波罗式的宁静涵映世界的广大精微,代表着艺术生活上两种最高的精神形式。而这两种精神形式,更是与其人的人格涵养密切相关。
(四)现于禅境之中
艺术境界不是一个单层的平面的自然的再现,而是一个境界层深的创构。“从直观感相的模写,活跃生命的传达,到最高灵境的启示,可以有三层次。”蔡小石在《拜石山房词》序里形容为:“夫意以曲而善托,调以杳而弥深。始终之则万萼春深,百色妖露,积雪缟地,余霞绮天,一境也。(这是直观感相的渲染)再读之则烟涛洞,霜飙飞摇,骏马下坡,泳鳞出水,又一境也。(这是活跃生命的传达)卒读之而皎皎明月,仙仙白云,鸿雁高翔,坠叶如雨,不知其何以冲然而澹,翛然而远也(这是最高灵境的启示)”江顺贻评之曰:“始境,情胜也。又境,气胜也。终境,格胜也。”宗白华先生认为:西洋艺术里面的印象主义、写实主义,相当于第一境层。浪漫主义倾向于生命音乐性的奔放表现,古典主义倾向于生命雕像式的清明启示,都相当于第二境层。至于象征主义、表现主义,后期印象派,它们的旨趣在于第三境层。若要将境界提升至最高心灵境界,则需要将主体内心的深处而灿烂地发挥到哲学境界与艺术境界。中国艺术境界的构成,既要有屈原式的缠绵悱恻,一往情深,以此深入核心,“得其环中”,也要有庄子的超旷空灵,“超以像外”。
以上乃是徜徉途中所记。有了宗老先生的引导,这场美学之旅颇有意味。愿自己能继续漫步于浩瀚的美学世界,在徜徉之际谨记先生之语——“慢慢走,欣赏啊”。
作者:邓煦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