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纯属山区,世代以做纸为业,被习惯称作纸山。
上至七十岁左右的纸山人,如果认识一箩筐字都在中心小学读过书,所以我称她为纸山母校。
纸山穷,虽然做纸,但能在纸上断文识字的人缺如珍珠,据前辈回忆,大约在民国三十二年(1943)才有开明乡伸创办蒙馆,学员仅三五人。1947一一1948年国民政府纸山乡公所在纸山下良村潘家祠堂设立小学,先生延请外乡人。
解放后,下良潘家祠堂继续设为小学,教师由政府委派。就是纸山母校的前身。纸山母校第一批校舍建造于1955年。
新中国重视教育,学生增加迅速,当时学生都被分流在村民楼上。小祠堂不能满足办学条件,乡政府拆了下良村另一座祠堂,在村东头小土坡上按7字形建造二幢(每幢5间)平房,典定了下良小学的基础。57年又在平房的左边建造一幢5间平房,前面建造一幢十间二层的教学楼。形成一座能容纳三百学生的有规模的正规学校,标牌纸山乡(后改纸山公社)下良中心小学,教师都是城市派调的知识分子。
那时没公路,步行十几公里山外才有公交车到城,山民进城来回需二三天。这些年轻的教师放弃城里的优越条件,打起背包,钻进这天只有草帽大的深山冷岙,惇诲这些调皮散慢的放牛娃。他们的青春献身于新中国建设,孜孜不倦地扑在教育事业上。
五十年代的山区学生迟到、早退、旷课是平常事,许多孩子是帮家里干活为主,家长对文化理念缺乏,对孩子读书要求能记工分帐,认识人名地名即可。女孩子不用上学,做家务做纸,所以又派生出半工半读,夜校,扫盲班等教育方法。这批老师白天教学上课,晚上还兼教夜校。豆油灯蜡烛光之下批改作业。周末(一天回城不方便)常下村家访,我的班主任老师就到过我家,帮我妈烧火切菜,一边聊我的学习情况。记得一位老师到隔壁小林家家访,小林比我大一岁,念二年级,他放学第一任务不是作业,是割猪草,作业常没完成。老师到来小林妈不在家,那位老师坐在他家帮他分纸(做纸的其中一项工序)。等小林妈回家,了解情况才走。他们就是如此勤恳敬业,尽心竭力地为农村教育事业,为每个学生的城长,每天奔波在乡村的小路上。深受村民的爱戴和崇敬!
学校设立在我村,我家又正好在校门口。作为母校早期的学生,我和学校历程共同成长,城里的老师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次某村民房屋白天着火,屋里只有老和幼,一位谢姓老师正好路过,他只身救火。眼看火势迅速漫延,他情急生智,操起门口的一扇门板,连人带板门扑向火源,门板的风力和门板的平面在他人体的作用下压住火势。由于他的勇敢和机智,挽救了一幢房屋的财产。直到后来人们谈论有关火灾之事,就会重提谢老师当年救火功德,受到村民敬仰。
小兰家弟妹多,家里事情一多就得在家照顾弟妹,担负做姐姐职责,旷课是常事。她的数学老师有时会到她家给她补课。小松十二岁还流鼻涕哈喇水,整个下巴被泡浸地红红的,看着很恶心,他的老师上课时拿纸给他擦干净。我们这些小伙伴虽然不同班,但在同村,平时在一起割草放牛,每个人的那点事大家都知道。那时我们的老师不仅仅只是教书育人,还关心我们的生活,帮助山村文化建设,不愧于人民教师的称号。学校白天书声琅琅,晚上灯火明亮。那窗口透出来微弱烛光点燃了夜晚的黑幕,照亮农村生机勃勃气象!是我一生中难忘的一段时期。
五十年代轰轰烈烈的经济建设,走集体化道路,农村需要文化。纸山母校是全公社“黄埔军校",大多数人小学毕业或未毕业直接参加集体劳动,以后担任会计,计帐员,夜校教员,赤脚医生等要职,全公社“文化人"均毕业于纸山母校。母校是我们文化摇篮,母校为乡村建设培养输送人材,为我们启蒙教育立下不朽功勋,那一代的老师专心致志,诲人不倦的精神永远是时代楷模。有好几位老师在母校结婚生子。他们的孩子和村里的孩子一起上山捉虫,下河摸虾,一起长大成人。真真正正地为农村教育事业奉献青春与毕生力量!
我们阳光灿烂的儿童时代,坐在规矩清静的学府里,享受着城里老师的教育和关心,实现了父辈梦寐以求的夙愿。虽然物质条件短缺,一张纸,半顶铅笔都需节省,甚至削铅笔小刀都没有。但那时少年不知愁的欢乐,两小无猜的学伴,一起做作业,一起掏鸟蛋的欢乐时光被我们这一代赶上。不要总提50一一60年时期我们这一代人苦难,那是与如今富强的中国相比,如果与父辈相比较,确实幸福是从我们这一代开始的。
老师身授言传,将我们这些懵懂的稚童从启蒙教育开始,培养你向往知识,走向知识;训导你从人生起步,懂的道理、分辨善恶、热爱生活、热爱学习。倍伴你从流鼻涕的儿童走向举止文明的少年;从愚味混沌的孩提渐渐撑握断文识字,明白科学的“文化初始人"。
回忆童年离不可母校,回忆母校首先会想起老师们辛苦的园丁生活,他们对我们倾心教诲恩情!
60年后,教育发展更快了,全公社小学分四个片区,以纸山母校为中心。凡运动会,文艺演出,教师集中开会,上级来临参观指导都安排在中心小学。套用现代语言,中心小学是全公社最好的学区。我家在校门口,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幸享受教育优质资源,对学校了解更深刻,校园的石级路,陈旧的门窗,斑驳的教室,大操场外茂盛的竹林,老师的音容笑貌清淅地印象在脑中。太阳升起校园哪个位置先有阳光,晚霞西下,哪个角落尚有余辉都清楚。
70年每个公社创办一所中学,纸山中学当然设在纸山中心小学校园内。学校又添了二幢校舍,这时的母校达到鼎盛。占地十余亩,建筑面积二千多平米,全校中小学生四百余人。
这时我们早期学生已步入社会。
外村的同学渐行渐远,我还在学校门口,常看新旧老师调换,熟悉的面孔离开了,生疏的面孔又进来,然后又自然成了熟悉的脸孔。学生一届毕业,又一届新生跟上。象田里稻谷,种一季收成一季。我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劳作之余到校内读书看报,打球下棋。学业没有了,与学校的关系还紧密联系着。对学校感情越来越深。
温州是开放最早城市之一,80年代已有资本萌芽。温州人视跟风为时尚。农村紧跟城市,一类人外出经商,二类人进城打工,三类是老人,留守祖传或自己拼打建成的几间老屋,留守着不舍的旧情与眷恋,留守着祖宗视为生命的纸业,苦守几近荒芜村落。农村空心了,学校失去了支撑,到了90年代学校无生源可招。随着时代的步伐,母校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终结了她由必然发展到必然衰落的光浑一生。只剩几幢校舍孤独幽静地屹立在村东头,任凭风雨侵蚀霜雪欺凌。
我作为母校早期学生,在外漂荡流落几十年,已是七十古来稀的境况了,但对家乡的山石家乡的泥土骨子里记着,血液中流的还是家乡的蕃薯和野菜汁。最美的风景还是童年在教室里朗朗读书声。每一次回老家总情不自禁地围着破败残立的学校转一圈。然后站在空旷、野草茂盛的操场上,凝视着瓦背坍塌,门窗破落,石阶青苔鲜绿,墙上藤蔓葡蔔的校舍,顿觉尘世苍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果学校能办到现在,她也会成为历史悠久的名校。从这里出去的学子也不乏社会人才。
如果,生活就是没有如果!现在城市化教育早已超越母校几倍数,现在的学生与我们那一代比又是天地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