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窗,一树的花开了,如同一簇簇粉红的冰晶缀满了枝头。我走到宿舍外,才发现树木已渐渐舒展开枝丫,天空蔚蓝,泥土湿润,春天又已静悄悄地莅临江南。闭上眼,聆听着万物生长的声音,我的思绪不禁穿梭到过去……
若是在中国地图上划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江南地区”,那么我的家乡吴江便在这个区域的正中间。我是喝着太湖水长大的,吃的是香青菜,睡的是蚕丝被,说的是吴侬软语。但在我小时候,我并未认为这些有什么特别,反而竟觉得全世界该都是如此。
零六年出生的我,从新刨开的地里抓过蚯蚓,卧到水渠边捞过蝌蚪,但我却并没有在河里见过甲鱼,也并未下过地,干繁重的农活。我有的,可能更多的与三两伙伴在田间地头玩捉迷藏,或是进到竹林里拿一把好像是“剪刀”的工具剪竹子,来“搭帐篷”,亦或是玩各新式的、旧式的玩具。
我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爷爷是工人兼农民,奶奶是做小工的。由于我儿时家里没有汽车,家人又没有时间,我几乎没有到远一点的地方去过。每日起来,面对也就只有外地人所以为的“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我的童年很悠然而快乐。但渐渐地,我也有些厌倦了。
初中以后,我见到了更多的人,遇到了更多的事,再兼之互联网技术的进步,我对这世界逐渐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世界很大,我想出去看看”这句简单而以至于有些天真的话,在当时一直萦绕在我的耳旁。
都说中国人是有“乡土情节”的,但这似乎并不作用在一个年少轻狂、朝气蓬勃的少年身上。那时我是一心想出去的。小学毕业后,六个班级只剩下四个。我身边的许多儿时的玩伴都听从父母的安排到了他地求学,都到了城市去。而只有我和零星几个人,以及半数以上的外地人仍在这里上学。我渐渐成了去了大城市的同学口中的“乡下人”。
江南,“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江南,“沾衣欲湿杏花雨”的江南,一时竟成了囚禁我的牢笼。
可,我又为之奈何?我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的身上上狂奔,凝视她半开的眸子,拉拽她氤氲在空气中无形的身躯,但她却始终没有答复。在我焦躁不安时,她是一汪静静的池塘;在我满怀激动时,她又是落不尽的梅雨;在我失忆怅惘时,她则成了是葱葱的稻田、沥沥的春风……
或许,也正是因为我去不了远方,所以我才能专心体会我的江南吧。
我一次次漫步或慢跑在她的身边,正如一块粗劣的顽石一遍遍经流水打磨。终于,我的内心平静了,它依然会如朝霞般喷出炽热的火焰,但它也学会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欣赏一朵初开的粉蕊,叹息一地零落的残花。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我的江南,也是柳永的江南。江南的恬静不尽出美人,自古更出才子。我想那“三秋桂子,十里荷塘”也肯定曾让李煜、唐寅、钱棨驻足赏玩、饮酒赋诗。如今虽然岁月变迁,但这些才子佳人深远的哲思却已永远地扎根于江南,浸透在了这片看似平静的水乡,融入在了每一粒饱满的稻穗。
今年春节,我终于去看了虎丘。都说“先见虎丘塔,后见苏州城”,我却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才来拜访它。大约两千五百年前,吴王阖闾葬在这里。一千年五百年多年后的五代十国,虎丘塔始建。再过了一千多年,我才匆匆地赶来看它。一步步向上走,游览古迹、品味历史,我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不再像孩童时只知玩耍,也不会如少年时愤世嫉俗,我成长成了一个青年,深爱一切的美好,又深谙世事的维艰。在虎丘的山顶上,其实望不到什么江山,但我的目光似乎正无限地延长,直向那璀璨的未来。
想到这里,我缓缓地摘了一朵小花夹在校园卡里,在清晨的曙光中,奔向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