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醒不了的恶梦(江湖令11)

一觉醒来之后,窗外依然是黑漆漆的。

她努力眨了眨眼,但窗外确实是黑漆漆的,房子里也是黑漆漆的。是无边的黑暗。想来正是夜半?她又努力集中注意力,想要听一听有什么。果然有。黑漆漆的世界里,有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着。偶尔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挺疹人的,她想了半天,猜可能是猫头鹰。

那么这是在山里吗?她是躺在床上?她怎么在这儿?

她扭动了一下身子,觉得全身疼得厉害,却又说不出哪里疼。她抿抿唇,似乎起了一层皮,干干的。她坐起来,试着伸出手摸索着下床。脚踩下去,眼睛也慢慢适应了黑暗,恍惚能看到周围的影像了。

能看出是一间小小房子的轮廓,里面乱糟糟似乎堆满了大块的东西,只是看不出是些什么。自己躺的是一张窄小的床。她带猜带摸索的,找到门,试着去推,没有动,又试着去拉,门往内开了一道大缝,但没有打开,显然是外面锁住了。

她透过那道缝努力往外看,是黑乎乎的一大块,大约是树林吧。

她又用力拉了拉门,听到喑哑的吱呀声,还有闷沉的锁链声,门却并未打开。她觉得很疲惫,又有些恐惧,便摸索着慢慢回到床上坐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似乎做了一场恶梦,是一场恶梦吗?

文遥跟同学们挥了挥手,就上了那辆看起来有些年岁的客车。车外的油漆有些斑驳了,最重要的是,车窗玻璃是可以打开的那种。她从来没有乘坐过车窗可以打开的客车,觉得无比新奇,毕竟J城的公交车都在近几年换成全封闭式车窗的了。

她的座位正好是靠窗的,看看周围的人也是把车窗打开的,就用力推着车窗,把自己座位的这而窗也往前推动了一半。有几位同学回头时看到她,又冲她摆摆手,她也很兴奋地把手伸出车窗外挥动了几下。

车子轰轰着发动了,然后摇摇晃晃着开始出发。文遥戴上耳机,手机里播放的是舒缓的情歌,车窗外是嘈杂纷乱灰扑扑的街道,困意慢慢涌上来,她头靠着车窗那一边的车厢,睡着了。

想着在农村可能穿裙子不方便,文遥穿的是胸口有一个红色大白的白色T恤和浅蓝牛仔中裤,平时束起的马尾上车后就解开了,散乱在肩颈边。文遥有长长的睫毛,此时密密盖在下眼睑上,偶尔微微扇动,鼻梁略有一点塌,但并不影响她的青春与好看。车子初启动时,她光洁的额上有几滴汗,随着车速加快,汗珠又消失了。

她是J城SU大三的学生,暑假期间跟系里的十几位同学约好到S县做义工,看望还有陪伴村里的留守儿童留守老人。因为S县地广,十几位同学就约定了各自选一个村。县教育局与各村村委会事先联系好安排住宿,学生自己搭车过去,三十天后的中午12点在S县汽车站集合。

她去的是上坳村,据说村里只有十来户人家,多数是老人和孩子。她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还有一些即将照顾他人的新鲜和激动。

她是J城出生长大的孩子,父亲是J城第二人民医院呼吸科的主任医生,母亲是工商银行的一位经理,家境极优渥。外婆只有她母亲一个孩子,所以从她母亲怀孕就在她家里帮忙了,她出生后家里又请了保姆,她得到的是精心照顾和百般娇宠,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庆幸的是外婆娇惯她的同时,也给了她良好的教导,除了没沾过家务活,她倒是没有公主病,开朗纯真,善良温和,读书也不曾让家里人太多操心,很是顺利的一路读来,如父母所愿的考入J城的SU大学外语系。

车子猛的一个刹车,车上的人都没控制住集体前倾,文遥吓醒了,还撞到了额头,摸一下,还挺疼的。前座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手上的棒棒糖掉地上了,哇哇大哭起来,显然比文遥伤心多了。

文遥在背包里翻呀翻,终于翻出一块巧克力,金帝的。她轻轻撕开一个小口,递给小女孩:“小妹妹,给你这个尝一尝,要不要?”抱着小女孩的是个中年女子,她一甩头发,给了个后背,并且冷冷说:“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小女孩看着巧克力,哭得更伤心了。中年女子“啪啪”两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丢不丢人?这么好吃吗?不准哭!再哭,把你扔下去。”

小女孩抽抽答答不哭了。眼睛时不时瞄一眼文遥。文遥无奈地笑一笑。略略低了头,自己把拆开的巧克力吃了。

几分钟过去了,车子还停着,而且似乎司机跟人起了争执。车子里又开始闷热无比,司机此时干脆下了车。文遥好奇地探头往车外看,几缕散开的头发,被汗水沾在脸上,白的肌肤在黑的发之下衬得更白了。

车外有三四个汉子围着司机,怒气冲冲吵吵着什么。司机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几支分给他们,但看起来他们还是很生气。

文遥探出头,脆生生喊:“司机大哥,车里太闷啦,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司机和那几个汉子都循声扭过头来,都呆了一呆。那个个头最高的汉子问:“你去哪?”虽不是普通话,却也听得明白。

“去上坳村呀,我看天都快黑了呢。还有多远呀?”文遥的声音如同甜香的桃子。

“不远,我们就是上坳村的。要不你就跟我们走吧,大概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要指望这车,恐怕还得开上一小时。前面的路,更颠,还不如走山路。”那个高个子汉子可能是怕文遥听不懂,扭过头语速很慢地答道。然后又扭头回去跟司机继续争执。

“司机大哥,是不是这样啊?”

司机愣了一下,说:“我不熟悉啊,我平时都只是开车沿大路走,对山路可是不熟悉。”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他们几个是上坳的,讲的应该不会错。”

“几位大哥,那我跟你们走,你们把我送到村委去,可以吗?”

“没得问题。”

“谢谢喽!”

文遥的回忆到此打住。她拿大拇指用力按着太阳穴,头开始疼。她后来就背上背包下车了吧?手里提的无纺布袋子里,还装着几个苹果、一大串葡萄,两盒酸奶。

是的,随后就是她睡着了。醒来她就浑身疼痛地躺在这样一个黑乎乎的地方。

除了身上疼,她还觉得特别口渴,身上更是觉得粘粘的极不舒服。这么热的天,这么闷的地方,衣服想必汗湿透了。

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衣服?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她的手摸到的是自己的肌肤,粘乎乎的。她吓坏了。手从肩膀一点点挪到胸,挪到小腹,挪到腰……

都是皮肤。没有衣服。她头发散乱,而身无寸缕。

她双手抱住头,从床上瘫坐在地上,凄厉地尖叫起来:“啊……”

那些不是恶梦吗?不是刚才睡着时的恶梦?是真的?

她兴奋地走在山路上,空气清新,偶尔有风吹过,所以并不是很热。她拿出苹果给那几个汉子吃,对,是四个,苹果只有三个,所以她又拿出两盒酸奶,自己一盒,给另一个汉子一盒。她向他们打听上坳村里留守儿童有没有暑假去父母那里的,打听上坳村村委的人好不好,打听这里主要种植什么农作物……都是那个高个子汉子用极慢的语速回答她,其他三个人几乎没有开过口。

当她注意到天色已完全暗下来时,当她发现自己远远往四周望还是没有望见任何房子而全是山时,才有些紧张地问:“我们是不是走错啦?这位大哥刚才说十几分钟就到了,现在可能走了快一小时了呢。”

高个子汉子指了指前方,说,没走错,只是平时那条山路最近被山洪冲坏了,所以带她绕了点路,要是累了,就到前面一个棚子里歇会儿。

前面果然有一个小棚子,或者说一个小房子,是由刨得并不光滑规整的木板搭建而成的。文遥很兴奋地走在最前面,第一个走到木门前。她轻轻敲了敲门,然后,一个大力的推搡,让她猛地前冲,她的身体撞开了门,同时摔进门内。

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门已关上,高个子汉子轻松地把她从地上拎起来。靠墙有一张床,床上铺着草,草上有一大块皱巴巴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布。

她吓得都不会叫了,只是试图用双手尽量抱紧肩。虽然这显然是徒劳的。

很快她就身无寸缕了。她恐慌地睁大眼睛,却并没看清什么。她只是觉得疼痛,无边的疼痛。她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吱呀声,靠近的脚步声,离开的脚步声。喘息声,干草碎裂声。骤然响起的蟋蟀鸣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静止了似的。她昏睡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也许就是一个恶梦吧?

她慢慢起身,躺回那块似乎有些臭味的布的中间,抱住头。对,继续睡,这只是一个梦。

眼角的泪,滑进干草里,一点印迹都没有。


江湖令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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