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自我的囚徒

我七岁时认为明星是不会拉屎拉尿的。

屎啊尿啊的,多么污秽不堪啊!舞台上光彩靓丽的演员歌手们,一个个华服加身,香气袭人,白白净净的,怎么会拉出这种东西呢?

十岁时,我认为警察老师医生都是无怨无悔奉献的大善人,他们都做着救人的事业,又伟大又了不起,我长大一定要向他们学习。

十六岁时,我认为每个人信誓旦旦时说的话都是真的,模范夫妻是不会吵架的,这个世界上的每样事物都是表里如一的。

二十岁时,我已经发现自己常常被世界“欺骗”了。

上帝使出一只看不见的手,把背后种种的真相都捂住了,而我只能看见表象。

可是为什么别人就不一样呢?

我有个朋友很小就知道,某个大人夸她很棒,是因为他想勾搭自己的妈妈。

还有的姑娘,在听到某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进了妓院时,不屑一顾地说:“这不是很正常吗?”而我却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上班的时候,有人劝说我不要跟着那个利用你的老板了!但只因为老板看上去特别开明又有情怀,于是我再也不理来劝我的朋友。直到若干年后,我亲自品尝了老板人面兽心的一面,这才醒悟过来。

后来我问那个朋友:“你咋那么早就知道他在利用我搞政治活动?”

他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和副总不和,两人明争暗斗的,就你傻有什么办法!”

是啊,我真的好傻啊!

我傻在一味地认为人性本善。但是,明明那么多恶的东西徘徊在我的身边,为什么我就视而不见呢?

今天和朋友们聊天,聊到小时候无数次帮妈妈跑腿买卫生巾,但我就是不知道女人会来大姨妈。潜意识里,我认为两性的发育是可耻的,我自动屏蔽了“可耻”的东西。我选择性地只看“好”的一面,忽略了“坏”的一面。

不是世界欺骗了我,而是我在欺骗自己。

我骗自己这个世界只有好,没有坏;我骗自己每个人都很诚实守信,没有虚伪谎言……我渴望真善美,所以用意识捏造了一个真善美的世界。

我从来不知道,正是因为有了假丑恶,真善美才会存在。

正是因为我拒绝假丑恶,所以对自己极度苛刻。如果哪一刻说了谎,骗了人,不守信用,做了另有目的的事,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我记得也是七岁时,去老师办公室偷了一根粉笔,正好老师走了过来大声喝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吓的魂飞魄散,当场仓皇而逃。就这一件事,直到二十五岁时我还在为此惴惴不安,觉得自己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无数个夜晚,我都在重复这个噩梦,每次汗流浃背地惊醒过来,痛恨自己的这种行为。

一支粉笔换来二十年的噩梦,这件事带来的代价让我意识到,必须要压制自己心中的恶念,否则我这一生都不会好过!良心会惩罚自己!

在我并未认识什么是好坏,什么是对错,又总是要将它们分得一清二楚时,我决定要做一个好人。

于是,我成了自我的囚徒,而不是一个鲜活的人。

自我绑架的一生开始了一场无聊的旅程,直到后来,三十多岁的我,突然发现人可以不必那样活。人性欲望的释放不一定是坏事,谨守本份的人也不一定是好人。

恰恰是,当我们一味地要求人们要恪守原则、诚信道德等等条条框框来束缚人性时,我们才倍感压抑,才滋生了许多变态的心理:对别人绑架挖苦讽刺谩骂……自己过不好的人,身边的人也不会好。

突然想起《无问西东》里那位像泼妇一样的妻子,当年义无反顾地供男人上大学,然后逼着对方与她结婚,结果换来一场无比煎熬冷漠的婚姻,还煽动大家打压丈夫的女学生,最后自己落得个跳井自杀的下场。

某种程度上,我和那位妻子差不多。活在“应该”的世界里,对别人也抱有“应该”的期待,但事实偏偏不按“应该”的来发展,下场便是自己制造陷阱自己跳。

自欺欺人的一生是最悲惨的境界,面对真相回归人性才是最值得一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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