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案头有一本陕西旅游地理的书。三秦出版社1987年11月出版,候宪举先生所编。这本书不厚,大约二百多页不到二十万字的样子,铅字印刷,正真的那种一个一个方铅字排起来的书,那个年代应该还没有电脑排版这类技术,老祖宗的活字印刷而已。蓝白相间的封皮远没有今天书籍的洋或和花哨。看当时的定价一块八毛五,那时泡馍汤七毛,坨坨馍一毛,糖蒜一毛算起来也就快值两碗泡馍了。
候宪举先生是我的老师,这本书也曾经是我读书时的教材,闲来重读昔日的课本,往事历历在目,想起了候宪举先生,也想起了我的学生时代。时间如白驹过缝,恍惚间那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曾就读于西安的某家民办学校。学校起初在西安北门里的某家学校里租了几间教室就开伙了,本地的学生走读,赶早骑自行车放到南院的大坑里到北院上课,青海新疆的学生在隔壁雷神庙小学侧门里住宿。租借教室呢个学校光有初中没有高中。看着比我们小的学生打打闹闹,倒也算是学校环境。后来大概是跟人家学校关系搞得不好还是价钱说不到一块的缘故,第二年搬到了红庙坡的省军区教导队里,这边书声琅琅,那边当兵的号子喊的震天响,后面靶场里时不时五六式的枪声传了过来。这样穷对付的学校也教不出几个好学生。两年的学习结束,大家各奔东西,大概是教导队的军事环境影响了我,我当兵去了野战部队,同学们干啥的都有,但就是没有干所学的专业的。几十年过去了,老师的名字基本忘记,同学也都很生疏了。记住和想起的唯有候宪举先生了。
陕西是一个旅游大省,旅游的书有,但把旅游和地理结合在一起的书这恐怕是第一本,陕西旅游地理这本书,把陕西的风土人情,旅游名胜,历史地理全部系统的摆了一边。侯先生博学,能编出这样的一本书想必是已经早已把这一切熟记于心了,讲起课来娓娓道来如数家珍,经常是越讲越高兴,下课的铃响起了他还没有收手的意思。我对于历史文化的爱好也是那时间喜欢上的,没有记错的话我当过这门课的课代表,这是我学生时代的最高纪录。
侯老师那是三四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爱穿蓝黑西服,很儒雅的样子,今天回忆先生长相气质包括头式酷似白岩松。在我的心中先生就是标准的先生样子。那时这本书还没有铅印版,作为教材的这本书还是一个油印的册子16开本,也是很素的一个封面。先生那时应该是外聘的老师,上课时急匆匆赶来大概不是公交就是自行车,犹如赶场子一样讲完就走,也不知那时一堂课给老师拿多少银子。
那时的西安连二环都没有,今天繁华的许多地方那时还是绿油油的麦田,公交车就是二十多路,西安市能够叫宾馆的地方也就十家八家,金花饭店门前每日的围观群众几百上千,去的晚了你都挤不到跟前,只为了憧憬一下里面的人在干啥,其实茶色玻璃你也看不见啥。苗圃路上的动物园还是老外必看的旅游景点,外国人看动物,中国人把外国人当动物去看,有外乡人上西安浪一回动物园,回去给乡党学的不是动物园有啥,而是他看见了浪公园外国人如何如何。兴庆公园还卖着门票,缚龙堂里五毛钱一壶的茶够五六个人喝上一下午。飞机场还在西门外头,不过那时飞机一般人不要说座了,连见也见不上。大雁塔还被麦田围着,地下宫里还展出着怪胎双头羊。西安到蓝田一天只有三班公共汽车,要提前几天到汽车站买票才能坐上。今天看到书里的这些内容,不但记录了陕西的旅游和地理,也纪录下了西安的八十年代。看今天,这世道天翻地覆的变化,西安已经不是那个青砖蓝瓦悠闲恬静的西安了。站在我家早已经看不见大雁塔,大钟表,更不要说悠然见南山了。
旅游地理应该是我最喜欢的一堂课吧,许多的知识包括华清池,钟楼那时是要求背下来的。九十年代我开中巴在东广场跑东线一日游,一个人八块钱东线临潼兵马俑浪一天。我当司机一月二百六,有一天几个人贩子好不容易给我叫了一车人,导游咋也不见来,那时没有电话也没有呼机。老板急的没有办法说你天天听要不就你吧。没有办法拿起了喇叭边开车边说,当我进了兵马俑华清池的时间一点也不陌生。曾经先生叫背诵的东西朗朗上口,一路上十三朝的古都唐宋元明清把一车游客片的神神呼呼,往常不好做工作的几个私人馆子也都吆了进去,下的钱比以前那个导游还多。回来老板高兴的给我发了五十块提成,说你这么好的刀子糟蹋了。从那以后我就干了好几年导游,那些年的导游真好干,到兵马俑不出停车场私人的馆子进去提成哗哗的。以至于今天从事与旅游相关的行业都与先生那两年的教诲是分不开的。
上学的那个学校早已灰飞烟灭不知道去哪里了,许老板没有经营好吧。那年代起步的学校只要坚持下来到今天恐怕早占地盖了大楼,银子估计不比房地产赚的少。当年的那本油印教材原来一直放在我的书架上,后来都说我导词的道行深,同行问我啥诀窍,我告诉他们我是专业的,拿出我的旅游地理油印本炫耀了半天。那是没有网络也没有专业的书,知识来源贫瘠的年代。伙计们这个借去看,那个借去抄也不知咋搞的我的油印的教材就遗失了,估计叫那个爱书之人给神跑了。偷书不算窃,但多年来这事一直是我的一个遗憾。
那日西仓的档子,一个角落里的旧书摊上。突然发现了我曾经的教材,才知道曾经的油印本也出过书。当看到先生的名字和确认内容,激动的问摊主“多嘎”。摊主报了五块翻了我一眼又加了一句少了不卖。其实老板应该已经瞄见我一手拿书,一手着急的拉开了钱包。
上学时也不知先生供职哪里,家住何处。记忆中只有先生匆忙的来匆忙的走像赶场子一样赚取不多的报酬。先生也许早已忘记我这个他曾经的学生,曾经的旅游地理课代表。
不知先生一向可好。
文/未央
2018年元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