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阴历十月初一,我和亲朋长辈一起去公墓扫墓。
1.
慎终追远 思亲念故
从今年年初开始,公墓要求文明祭祀,不能燃烧任何纸钱或祭品,可以使用鲜花祭奠,这也是为了创造一个更文明和谐的环境。
有很多老人不理解,不支持,有所抱怨,他们很看重燃烧祭品的意义,认为不这样做的话,逝去的亲人在那个世界会食不果腹,衣不附体,在失去亲人的事实面前,他们更愿意相信他们还能为逝者做些什么,香火旺盛在他们来看也是一种心灵寄托。
我看到远处有一家人在新葬的墓碑前哭的肝肠寸断,那燃烧的纸钱,在空中盘旋。
透过那有温度的火焰,真的可以连接到另一个世界不再有温度的亲人吗?
心祭重于形祭?
祭祀的内涵在于常怀感恩之心,表达对逝去亲人的敬意。
如果祭祀的形式不重要,那么公墓这个形式还重要吗?只要心中记得另一个世界的人们,一切都不重要了吗?那么这个世界上,到底什么最重要呢?我陷入沉思。
这时,抬头看见后面一块墓碑,它的主人是一位二十一岁的女孩,父母为她而立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我想到了我的堂妹。
她从小被查出患有精神分裂症,可能是遗传她的父亲。发病时会咬人,甚至伤人,姑姑需要把她捆在椅子上。正常时就爱吃零食。前年,她二十四岁在长沙打工,朋友也不多,直到在老家的姑姑给她打电话几天没回应,才意识到出了事。
去年中秋之前,爷爷突然离世,老人家在无征兆下选择了服毒。留守老人不适应子女所在的城市生活,回到乡下又面临孤独和无奈,让人心痛。
想到这里,心中越发沉痛,难过,难以自拔。
长辈在婆婆的墓碑不远处,意外的发现了一位伯伯的墓碑,他刚离世半年,他们之前都不知道,既吃惊又惋惜。离开婆婆的墓碑前,他们说:有老朋友在这里陪着你,你不要怕了。
我的心微微一颤,被“陪”和“怕”两个字刺了一下。
2.
生命如此脆弱
我的婆婆去世前卧床五年,原因是脑出血。那五年,家里是灰色的。大小便失禁,吃饭得喂,只能吃流食。她的眼神时常透出一种空洞,她几乎不说话,医生说语言淡漠是脑部受损引起的。
一旦得重病,人的苍老速度是很快的。婆婆走的时候终年58岁。我为她穿寿衣,换寿鞋。我的手没抖,心在抖。相处十年的亲人,就此阴阳两隔了。
作为医学生的我,去过太平间的,有两次是帮忙抬担架进去的,逝者的家属怕的不行,躲得老远,我和同学帮了忙。那样的勇气放在自己亲人身上,拿出来是会颤抖的。
生命是脆弱的,走向终结是必然的,唯一不同之处也许是主动或被动。
我的一位初中同学 ,毕业后没有联系过,前几年在街上碰见过,打了招呼寒暄后再也没见过,去年听到他意外触电去世,才知那一句“再见”即是再也不见。他是独子,因算工伤,单位赔付了100万,父母拿了50万,爱人和孩子拿了50万。一个生命陨落了。
我是八零后,他是我的同学中英年早逝的一位。
长辈们经常会在一起聊天中感叹最近又走了一位老朋友,我不知道当我也到了这个年龄,内心是否会感到恐惧?
3.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有很多人说不怕死,怕的是走的不洒脱,走的痛苦。
如果人生所有事,除了投胎这件事,都能人为控制,自主选择,事如人愿,不知道这一世还算不算真的有意义?
人生,充满了不确定性,挑战性,刺激性,如果把这些因素拿掉,还是真正的人生吗?
其实我心中,最不能承受之痛,是我的至亲,离去方式很意外很难以接受,一时间我自责,后悔,痛苦,压抑……无法释怀。这样的感觉像黑夜一样将我包围,生命的命题就像一个无解的黑洞要将我吞噬。这件事在开始的三年里提都不敢提,
那段时间,早上一睁眼就有一个声音在说:“你的……已经不在了,” 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寸断肝肠,切肤之痛——午休会哭,一个人开车时会哭,抱着睡着的女儿会哭,只要想到就忍不住流泪,甚至在办公室也会,我不想让同事看到,只能躲进卫生间去。
那时的状态,真的是觉得心上被捅了一下,绽出一个个血泡,像一只只饱含着热泪的眼睛,一齐流下泪来。
好多时候我变得麻木,甚至在孩子面前。当有一次女儿稚气的叫我“妈妈”的时候,我看着她的小脸,心里百感交集,我突然意识到——我失去了,但我还拥有。我必须调整我自己。
我努力调整我自己,去发泄情绪,去放松自己,去看书,去学习,去做公益,去交流,关爱自己。
4.
在黑暗中,眼睛才开始望向这一切。
每当我们想要努力抵御痛苦的感觉时,我们其实是在延长它。
逃避只会继续延续痛苦。在找寻的过程中也有些部分是在妨碍我们找到答案。例如,一直向外寻找就会让我们错过目标,而真正有意义的寻找往往是向内的。如果我们不做调整,就会错过想要找到的答案。
之前,我参与的非暴力沟通学习小组进行语音练习,有次的主题是讲述痛苦或喜悦,大家来倾听,然后诚实表达。
我第一次向别人讲了这件事,经过练习,我意识到我的感受和需要——我感到痛苦,因为我需要哀悼,理解,放下,力量。
哀悼是一种有仪式感的告别,对人对事对物或对情。哀悼允许悲伤,允许表达悲伤。不直面事实,不做告别,就无法携手未来。
没有郑重的告别,就没有崭新的开始。
《非诚勿扰2》中孙红雷扮演的李香山得知自己患了绝症黑色素瘤,他给自己操办了一场追悼会,邀请了亲朋好友。
(怕死吗,香山,北海道农民问候你)
怕,像走夜路,敲黑门,你不知道门后是五彩世界还是万丈深渊,怕一脚踏空,怕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死是另一种存在,相对于生。”这是今天早上我女儿川川告诉我的,只会生活是一种残缺,说的真好。
有人说: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从人际关系网里消逝,你悄然离去;
而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第三次死亡之说,道出了我们祭奠前人的意义。
当我们渐渐记事,懂事起,第一次知道死亡,是多么的恐惧!那一刻,就像乌云遮住了太阳,黑夜侵蚀了白昼。诗人顾城的诗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给了我勇气和力量。
死亡是每个人都将面临的事,生和死,有时真的是天意。虽然生死不由人,但是我们生下来,目的不是为了死去。我们既然活着,就去体会生活给我们带来的快乐,也接纳和感受生活带来的痛苦,有苦有乐,这才是人生。放下执念,接纳一切,用心感受,爱自己爱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