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槐高柳咽新蝉,熏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香烟,棋声惊昼眠”,每每读到苏轼这首词时,脑子里总会闪现出夏日午后,村口石凳上睡着一位老人的画面。
那老人叫老于头,和姥姥同村。他总爱拿着茶壶,摇着蒲扇,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和老伙计们下棋。过了响午,棋友们都回家吃饭、休息。他却直接躺在石凳上,敞着怀、蒲扇盖在肚皮上,闭上眼睛,没几分钟,呼噜声如开火车一般跑起来。
少瞌睡贪玩的我们是不屑在家午睡的,趁大人们不注意,齐刷刷地跑到槐树底下,从石凳下拿出棋盘,拉开阵势,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走,生怕把老于头吵醒。拱卒、飞象、支士,煞有其事、装模作样地走几个回合后,不是马别腿,就是炮没隔山打。耍赖的耍赖,悔棋的悔棋。走棋者敲起棋盘,观棋者开始叽叽喳喳。
喧闹声中,老于头睁开眼,扫视了一圈,翻个身继续睡。
吵闹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孩子们觉得没意思,把棋盘推开,不玩了。听着树上的知了一阵紧一阵松地鸣叫,心里更是烦热。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东大河,那里有清凉凉的水,“可是大人们不让自己去。”“管不了那么多了。偷摸去,就在河边玩会,不去深水地方”。几个熊孩子小声嘀咕嘀咕,一拍即合,鸟悄儿起身,直奔东大河。
河水又清又凉,刚开始都还规规矩矩地在浅水处打水仗、堆泥巴、各种瞎扑腾。玩着玩着,有胆大的往深水处游去。突然有个孩子腿抽筋,边往下沉,边喊救命。正当大家不知所措时,身后一身影跳入水中,快速朝抽筋孩子游过去。
那个身影就是刚才还在熟睡的老于头。天知道,他啥时候醒的?啥时候赶过来的?这速度简直比刘翔还快。
回家,我把这惊险讲给姥姥听。姥姥叹了口气;“你于姥爷不是快,是一直跟在你们后边的。他有个儿子像你这么大时,淹死了。一到夏天,他就在村口那看着你们这些淘孩子。”
从那以后,我们不敢再擅自去河边,更多的是带着跳棋、带着军棋,在石凳旁杀个昏天黑地。老于头依然在石凳上睡得鼾声如雷。吵闹声实在太大时,他会起来瞪我们一眼,扫视一圈,再翻个身接着睡。
有时实在无聊,会找个狗尾巴草放在老于头的鼻孔那,痒得他睡不踏实,只好起来,给我们讲故事,教我们下象棋。当然最高兴的是,他会偶尔带着我们一起去东大河洗澡、玩水。
老于头,不对,应该是于姥爷的昼眠看似是被棋声惊醒的,实则是被善良,被发自内心爱惊醒的。他像一尊守护神,守护着旧时美好又安全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