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住户——
小区楼下有一片神奇的景致。站在楼上看,那里是一片不小的田地,里面种满桃树和各种有季节性的蔬菜。即便是在可见度不高的白天,田里绿油油的蔬菜,和它们散发的清香味道,也能吸引楼上居民的注意。说神奇,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庄家长得够好,而是当居民们走到楼下,跨过马路,剩下的,就只有一座菜市了。倒不是菜市把庄园挡着的缘故。我曾尝试过多次,无论围着它走,还是穿过它,除了一块块还未开发的荒地,连田边的篱笆树也没看见过。我是个较真的人,为了找到它,甚至试过走得更远一些。绕开几百米的距离,上了主干道,一侧车水马龙,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车开过的呼呼风声、货车抖动时的哐哐碰撞声,以及汽车飞驰而过扬起来的尘土充斥着耳蜗和鼻腔;另一侧,透过宽阔草地上栽种密集的道旁树之间的缝隙,也只能听到菜市场里人声鼎沸的喧闹。
那片田,我始终没能找到。
今年的冬天来得晚,却猛烈。虽然门窗紧闭,被窝里还藏着早已开启的电热毯,寒冷依然毫无顾忌的穿过门窗,钻进被窝,和我的体温抗衡——至于电热毯,恐怕是该换掉了。我卷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冷冽的空气令我无法放松全身的肌肉,入眠?就更是休想了。忽然,一股未曾体验过的、寒冷如刺的气流迅速扫过我的面部,割得我的脸生疼。几乎就在同时,或者略早一些,一道蓝色的光像是划过床边,透过我的眼睑穿入瞳孔:“什么东西!”——当我睁开眼,那蓝色的光已经往窗外远处飞走了。脸部的疼痛令我不由自主的取出被窝里的手安抚受伤的脸——霜似的东西在脸上化成水,沾湿了我的枕头,还有被角。
——庄园农户——
神秘人又来了。他比往年晚来了许多,恐怕有将近一个月的延迟吧。不知道在路上受到了什么耽搁。
那些愚蠢的城市人,明明就在他们的脚下,却没几个人发现这片庄园的存在。即使他们当中的少数人看得见,又如何?庄园里的生命都在有意躲避他们,它们将自己隐藏起来可是一把好手。不过这群小家伙也不是人人都躲,当神秘人来的时候,它们竟全都从土里钻了出来,竖直了自己的叶片或者枝条,像是人们伸出双手迎接心爱之物,亦像是忠实的信徒向伟大的神膜拜。
印象里,与其说第一次见到神秘人,不如说是第一次见到神秘人的火焰。因为他光临之时,我只能看见一团幽幽飘来的蓝色火焰。蓝色火焰飘过之处,像是被冻结一般,一切都停了下来,而当它离开,万物又恢复了生命,开始在风的带领下灵动起来。我躲在被窝里,在黑暗中,透过窗户看见了这一切。我认定它是鬼火。因为真正的火是红色的,它是温暖,可以驱赶寒冷,我们的祖先还用它吓走野兽,那是希望。当蓝色的火焰幽灵般经过我床边的窗户时,它停了下来,像是在注视房间里得一切。我不确定它看见了我,只能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噼里啪啦——”什么东西被迅速冻结的声音。终于,我在疲劳之中沉沉睡去,未曾发现,自己的被子早已被寒露浸湿了。
——小区住户——
“昨晚那光到底是什么?我脸上的霜又是怎么回事?”我站在窗前,推开那扇蒙了一层厚厚水雾的窗户:它是往那个方向飞过去的吧?
——庄园农户——
年龄越来越大,对蓝色火焰的好奇却有增无减。大约是在我成年的那一年吧,我终于选择鼓起勇气,去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过,我依旧躲在窗户后边,用被子捂住全身,只留下一双眼睛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呼吸有些困难。
我隐隐约约看到,那团火焰下面,有什么东西……如同流淌的水……却又不是随意的流淌……没错,它有一定的活动范围,它不离开这个范围,像是……
蓝色火焰所到之处,连空气也被冻结了。可是,为什么大到我的桃树们,小到刚刚冒出几节的豌豆尖,甚至连枯黄的杂草,都这样欢迎它呢!它们举起自己的“手”去迎接它。蓝色火焰似乎无视它们的仰慕和追求,自顾自在半空中漂浮。当它离开,被它冻结的空气如同遭遇四面八方来的无数冰锥,被粉碎成细盐一般的粉末,降落到“膜拜”它的植物身上。植物们接受它的恩泽,乖乖的垂下自己的叶片和枝条,表示臣服。
我以为,所有的生命需要的都是红色的火焰,谁曾想,在这寒冷的冬季,它们更加喜爱蓝色火焰的恩赐!
蓝色火焰如同我第一次见到它一般,幽幽在庄园四处飘荡,它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可不需要寒冷!
我心里这样想着,身体却被火焰下的“流水”吸引得无法动弹:看清了,看清了!蓝色火焰下的水,在手的形状里迅速流动。因为蓝色的光亮和水透明的关系,手的细节看得并不清楚。但是,我能看见,那双手后面,竟是一张同样由流水汇成的温柔微笑的脸庞……
东边的山后露出一道金光,那张脸往身后一转,蓝色火焰立马调换了方向,如同受惊的鸟儿,飞也似的飘向西边去了。只剩下满园的植物,身上还披着鱼鳞般闪着金光的白色粉末,证明着,神秘人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