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月一日早上，嗜睡的苏夏猝不及防地接到了冉榕的电话，要她去市中心的圣城大厦。她还记得答应过冉榕要帮她撑场子，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苏夏迷迷糊糊地起床，在爹妈的唠叨声中谎称去找季秋讨论功课，心虚地出了门。
苏夏坐了五站公交车，很容易地就在大厦附近一家奶茶店门口看到了冉榕和向攸美领着一群外校的小女生，因为这群女生的衣着实在太过花里胡哨，有一个女生甚至染着灰色的头发。苏夏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不好意思上前，冉榕却向她招了招手，身边的女生们嘻嘻哈哈地跑过来热情地欢迎苏夏。
苏夏接过灰发女生递给她的柠檬水，刻意掩藏着自己的拘谨，压着语调说了声，“你们好，我叫苏夏，是冉榕姐的室友。”
“久仰久仰。”苏夏面前的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卷发女孩子说话很是风风火火，“刚刚就等你了，那货特别喜欢这家奶茶店，现在就在里面。冉榕姐，我们进去吧。”
冉榕抱着臂发号施令，“行，进去吧。记住都别怂啊，特别是你攸美，看你堂堂副校长独女，在学校都被她欺负成什么样了。”
“在学校里她能找我的麻烦，但出了学校，她就是个废物。”向攸美的眼睛大大的，她笑得很灿烂，苏夏在她得眼中却看不到笑意。
苏夏走在女生们的最后，跟随着她们走进了小店。此刻温萤正临窗坐着一边看书，一边抄着笔记，暖黄的灯光从她的头顶铺下来，令少女乌黑的发丝上有着很好看的光泽。她专注于书本，丝毫未察觉到女生们的来势汹汹。
“温萤？”向攸美走近她的座位，温柔地喊了一声。
温萤抬起头，她看到向攸美时有些困惑，不知对方来意，但当她看到向攸美身后齐刷刷盯着她的女生们时，察觉到恶意的她警惕地站了起来。
“是向攸美同学啊，有事吗？”女生明显孤立无援，此时还能镇定自若不卑不亢，苏夏叹服。
“明知故问，”冉榕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十足的火药味，“温萤，攸美给过你机会了，你做事还这么不上道，敢针对攸美，打听过攸美爸爸是谁吗？”
“我不知道她爸爸是谁，而且我没有针对她，她自己不好好交作业，还让同学帮她写。”
“就是当了个语文课代表，好了不起哦~”攸美眯起眼睛打量着温萤，眼中满是鄙夷。在周遭女生们的偷笑声中，她上前点了点温萤的额头，“想利用老师来打压我，也不想想老师官大还是我爸爸官大。对了，你家也就是开小卖部的吧，怎么着，喜欢辰旭吗？你配吗？”
原来，这就是她要搞特殊的理由啊。温萤轻蔑地笑笑，并不回答向攸美这幼稚的问题。在她的眼中，面前这位副校长女儿的盛气凌人看起来太过轻飘飘，即便是身后站了这么多的人，她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压迫感。
“你笑什么？”向攸美见面前的女生并不畏惧自己的欺压，明显心虚得慌了神，“姐妹们，拉她出去，给她点教训！”
女生们一哄而上，瞬间把角落里身量娇小的温萤拉了出来，推搡着出了门。温萤下意识地挣脱，力气虽然比不过一众女生，但是眼神却透着一丝宁死不屈的倔强。
冉榕瞟了瞟身后跟着出门来却没什么举动的苏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到底是没见过大场面，放不开是正常的，习惯就好，习惯就好。”说完，将身上的挎包取下递给苏夏，“帮我拿着，我手脚能利索些。”
其实，苏夏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身边的人对别人施加暴力，只是事不关己，反正自己只是来凑人数打酱油的，没必要跟着那些女生陷入愤怒情绪之中。但就在这时，从奶茶店里追出了一个人，喝止住了她们。
“辰旭！”温萤趁这个空当挣脱，疾步跑了过去躲在那人身后。
向攸美明显没有提前打听清楚温萤是和辰旭一起来的，她一脸惶恐地向冉榕投去求助的目光，“榕姐，怎么办，辰旭也来了！”
辰旭扫视了一圈，只认出了三个熟悉的脸孔，有些疑惑不解地低语，“谁欺负你？向攸美、冉榕……还是苏夏？”
场面僵持了十几秒之后，神经大条的冉榕才反应过来，“辰旭？不就是苏夏你告白过的男神嘛！”
苏夏无奈地扶额，榕姐，就算你才反应过来，反应也不用这么大吧。
冉榕嗓门之大，直接让所有女生的视线瞬间汇集到了苏夏的脸上。苏夏想，这次可真是倒大霉了，第一次跟着校霸出来混，就撞上自己的男神，欺负的还是男神喜欢的女孩子。
“就这么个货色，她也喜欢辰旭？”向攸美的眼神里除了惶恐，又多了几分惊讶，她偷偷扯了扯冉榕的衣角，低声说道，“原来大家说的那个喜欢辰旭的女生就是她啊榕姐，她天天龟缩在座位上，不是在听歌就是在看闲书，宅女一个，看起来真的不怎么样嘛。”
“辰旭现在也算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吧，怎么着，你也喜欢他？”见向攸美有些忸怩地点头，冉榕啧啧称奇，“你怎么不告诉我啊！那现在怎么办，感觉有些尴尬，猝不及防就来了个三方情敌会面。”
向攸美玩味地笑了笑，“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今天教训温萤这个事情，就让你那个小姐妹顶了吧，回头我再补偿她。”
冉榕有些困惑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向攸美，“你怎么想的，苏夏也算是我朋友，你这样就有些不地道了吧。”
“所以你向着她还是向着我？校长家的女儿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宅女，傻子都知道和谁做朋友。况且我也不是让你和苏夏……是叫苏夏吧，我也不是让你和她结仇，实在是我在学校里不能丢面子，而且你觉得苏夏和辰旭，他们两个有可能在一起吗？”
见冉榕有些犹豫不决，向攸美知道自己的“威逼利诱”已经大有成效，“大不了，你跟她说，以后我们几个姐妹都感激她，以后她有什么困难我们都帮她。”
“辰旭，我们走吧，不要理她们。”假期宝贵，温萤不屑耗费太长时间与这群女生对峙，况且是和辰旭单独相处的时间。
“辰旭你等等，”向攸美立刻叫住了想要离开的辰旭，清甜的嗓音和纯美的笑容和在奶茶店里时判若两人，“我知道苏夏同学和温萤有些冲突，我是很赞成公平竞争的，但是苏夏同学说要来找温萤宣战，我和冉榕姐也劝不动她啊。大家都是同学，闹大了对谁都不好，这不，我怕苏夏欺负温萤，只能把大家都叫来救场了。”
苏夏听着向攸美颠倒是非，感觉一股冷气从脚底贯穿到了头顶，冷汗瞬间同时从额头、手心、背后冒出了一层。她慌忙走上前一步，“我没有，明明是你说被温萤针对了要我们一起来评理的好不好？”
“苏夏，你敢说你不嫉妒她和辰旭走得近？你小学时打过多少次架，我朋友都告诉我了，你这个不良少女，就别装人畜无害了。”
“你说什么？”苏夏攥紧了双手，却因为在意辰旭的眼光朝男生的方向瞄了一眼，正好与辰旭淡漠却又直击灵魂的目光相对，她只好收敛起怒意，努力克制自己想对着向攸美一顿输出的冲动，可是在辰旭这样谨慎又正直的男生看来，这明显是一种心虚的反应。
冉榕上前挡在了苏夏前面，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了。周围的一众女生都知道向攸美的意思就是要将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撇得干干净净，因此都很有眼色地随声附和为她作证，这让苏夏更加百口莫辩。
事已至此，辰旭不想平白冤枉人，于是将目光转向了温萤，“温萤，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相信你说的。”
苏夏瞥到辰旭看温萤的眼神，明明上一秒还目光犀利，转瞬间却变得温柔平和，就好像苏夏和温萤这两个人的秉性真的就判若云泥一样。
温萤向对面的女生们扫了一眼，然后垂眸低语，“向攸美同学，谢谢你，真是劳烦你跑这一趟。”说着，她走上前去，看着冉榕身后说不出话来的苏夏，“苏夏，我听说你在L中追求过辰旭，可是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我和辰旭真的没有在一起啊。”
苏夏有些听不懂，温萤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向攸美来欺凌她，难道她还要帮向攸美说话？当她看到向攸美松了口气一般的自信笑容时，她明白，在场的所有女生确确实实是要把今天的暴力事件扣到她头上了。
她这时有些冷静下来了，在女生们的注视之下，从冉榕的身后走出来，“为什么要帮着她们说话？”
温萤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们？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你如果觉得你是无辜的，那你为什么要来？”
苏夏现在觉得温萤这个小女生虽然看起来温柔羸弱，但骨子里有股倔强的劲头，说起话来也是伶牙俐齿的。
“……可我对你没有恶意。”苏夏的声音很小，很没有底气，听温萤这么说，她也这样觉得，如果自己没有恶意，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样的行动，为什么要成为施暴者中的一员目睹整个事件的经过。
“这种话我听得多了，”温萤摆摆手，并不想听苏夏辩解，“你们走吧，我和辰旭还要看书呢。”
向攸美生怕夜长梦多，上来就拉着苏夏的手往后扯，“走吧走吧，别欺负课代表了。”
冉榕也搀着苏夏向后退，女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转身准备离开。眼见着今天的事情要以自己背一口大黑锅收场，苏夏着急了，“辰旭，你了解我的，我怎么可能做出来这种事情！”
向攸美见状，一边暗示女生们赶紧把苏夏拉走，一边叫嚷着“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同学”，苏夏身单力薄挣脱不开，情急之中奋力甩开了身边的向攸美。一片混乱之中，向攸美朝后跌了两步，正好撞倒了还未来得及走开的温萤。
苏夏见温萤的小腿被路边的自行车划伤出血，感觉事情明显变得更严重了。向攸美急忙把温萤扶了起来，等辰旭走上前来搀住了温萤才放开了手。
向攸美转身正要说教苏夏，辰旭抢先开了口，“不管是谁的主意，你们满意了吧，你们今天的目的达到了！”男生的怒气从言语之中满溢，把女生们都吓到了，不敢说话，“苏夏，我早该知道你就是个不良少女，当初拒绝你还不忍让你伤心，现在看来，你真的肤浅又嚣张。还有你，冉榕，崇华中学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女生才一直冲突不断。”
冉榕不以为意，抱着臂嘻嘻一笑，对辰旭说：“谢谢校草大人夸奖。”
向攸美亮出她那纯美的笑容“呃”了一声准备假装说和，却被辰旭打断，“不用多说了，你们走吧，我带温萤去包扎一下。”辰旭将温萤抱了起来，“以后不要再说喜欢我了，抱歉。”辰旭虽背对着所有人，但很显然，这句话是对苏夏说的。
辰旭说完便匆匆离去，温萤在辰旭的怀里欲言又止，有些不忍心地看着苏夏却又没说出什么来。事情发展的节奏太快，苏夏来不及继续辩解，甚至没有来得及向温萤说一声抱歉。
苏夏思虑至此，虽然自己有过错，她却觉得自己并不能真正将这句抱歉说出口，或者说，她根本不想向温萤道歉。
各种委屈、失落、羞愧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在秋日灼灼的阳光之下慢慢蒸腾起来，仿佛身边的所有女生都能感知得到，所有从街边走过的人都能看穿苏夏内心的情绪。她突然注意到奶茶店不远处坐着几位陌生老奶奶目睹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在路人的审视之下，她甚至连一块遮羞布都没有。
苏夏不禁无声地骂了句脏话疏解这些被压抑着的情绪，却学着温萤的模样将头颅仰得老高，好像这样她就能得到辰旭的尊重和肯定。
向攸美拍了拍苏夏的肩膀，沉声道，“苏夏，今天真是谢谢你帮我解围，你生我气是正常的，我向你道歉。但是姐妹，容我说句心里话，你和辰旭并不合适。”
苏夏有些愤懑，冷哼了一声，“我当然识趣，他辰旭和温萤最般配了。至于咱们两个，就多照照镜子吧。”
苏夏向来擅长察言观色，自己的话音未落，敏感的她就捕捉到了向攸美带着些尴尬又带着些震惊的微表情。她立刻发觉到自己刚刚这句话说得十足夹枪带棒，语气也很咬牙切齿。苏夏惊讶于自己居然会无意中说出来这样怨气十足的话，无奈地垂下头叹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苏夏一直清醒沉默，仅仅是在想着为什么自己从来费心维持人设，有了极好的人缘，却依然不如备受全班同学冷落的温萤在辰旭心中的位置重要。对于苏夏来说，这种不被肯定的挫败感甚至比自己不被喜欢的忧伤感要更让人痛苦。读初中的时候，苏夏了解到辰旭喜欢阳光开朗的女生，她当时还努力改变自己，希望自己的性格变得更好更受欢迎，在同学面前永远是傻笑着蹦跳着，当时辰旭虽对自己没有喜欢的感觉，但也当自己是个值得认识的普通朋友。
如今虽是因为自己被误会，但辰旭不愿意相信自己是事实，那温萤随便两句可以说是拨弄是非的话，却让辰旭对苏夏的恶毒深信不疑。
有一种很不公平的酸楚呢。苏夏学着电视剧里演员的样子苦笑，反而平白无故多出一种不屑，她不知这种不屑针对的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只是让她觉得自己喜欢辰旭的这两年很不值得。事到如今，由于温萤和向攸美两个人唱双簧似的搅和，连喜欢辰旭的资格都被剥夺，想到这，她垂头用双手捂住了脸，终于悄悄哭了出来。
【二】
为了维持在爹妈眼里的踏实乖巧形象，她吃完午饭洗了把脸就开始坐下写作业。窗外不时传来建筑施工的噪音，让本就郁闷的女生格外烦躁。她伸头看了看窗外，离自己家小区不远处的田野不知什么时候被挖了一个巨大的建筑坑，褐色的泥土颠覆了葱绿的植被，就那样赤裸裸地堆在建筑坑的周围。有两辆挖掘机在工地上作业，看来它们便是噪音的源头了。
苏夏皱了皱眉，干脆扔下了手中的笔按下了电脑的电源键。刚轻车熟路地登上QQ，江银岚的头像就开始跳动起来。苏夏注意到，江银岚的网名还是一串看不懂的颓废火星文，但头像却换成了个女生逆着灯光的背影，一看就是顾谣在校庆表演时的照片。苏夏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有多想，点开了他的对话框。
“你去干什么大事了？都传到李泽这家伙耳朵里了。”
苏夏慨叹江银岚的朋友真是耳目众多，却并不想让江银岚知道自己今天背的这口黑锅。依江银岚的个性，他若是知道自己人受了这么大委屈，那一定是要闹出更大乱子的。
“在？刚上线就去玩游戏了？”江银岚见苏夏迟迟不回复，喋喋不休地追问。
苏夏知道躲不过，只得无奈地拿自己开玩笑，“我找人把情敌揍了一顿，厉害吧。”
“厉害呀妹妹，做事有你哥我的影子。咱看人不爽就是要揍她！揍得好！”
苏夏只觉得话不投机，回了一句“哈哈”。
对话框反常地沉寂了良久，江银岚头像下的小铅笔不停地亮起又消失，又亮起又消失。苏夏不禁好奇起来没心没肺的江银岚到底在酝酿编辑些什么。
“我跟你说实话吧，李泽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我了。你们那群女生里有李泽的朋友，也算是明事理的，不会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但是向攸美这个硬茬在，她也不敢草率地帮你说话，只能做到把事实告诉李泽。你这次肯定受了很大的委屈，哥也替你难过，但是咱最好还是不要和向攸美对着干了，事情闹大了，你连退学都是有可能的。”
苏夏有些惊讶向来血气方刚的江哥这次居然劝她忍一时风平浪静，她撇着嘴无奈地笑笑，“她这么厉害？”
“不然呢，惹她就是惹副校长，你以为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巴结着她。副校长随便安排年级主任或者班主任给你安一个罪名，都够你把校规上的处分全吃一遍了。”
“所以现在你建议我怎么做？”
“这哑巴亏咱吃就吃了，正好让向攸美欠你一个人情。向攸美平时盛气凌人寸土必争，但对她身边的女生们还算可以。你现在和她们一起玩，许炳熠不敢动你，我也放心一些。”
“许炳熠是谁？”
“22班喜欢顾谣的那个男生，上次找人在校门口堵你的那个，你也曾经见过的，三千米长跑最后被我反超的那个孙子。”
苏夏飞快打出一句“想起来了，顾谣给他递水了”，却突然想起来江银岚跑完长跑后颓唐的状态，幸好还未发送，若是面对面的言语交流，这句扎心话怕是已经脱口而出了。
“江哥，我听你的，但向攸美这个人，我不想拿她当朋友。”
江银岚沉默了许久才把消息回过来，“你身边不该当成朋友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
“妹子，不是所有人对你的恶意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你的意思是？”
“算了，你们都是女生，我不方便说得太多，平时对别人都别太掏心窝子，一个月的交往，能积累出多少友情来。”
“……”
“你不把向攸美当朋友是对的，但千万不要跟她闹矛盾，不要把对她的不满摆在明面上，实在不想和她一块慢慢疏远就可以了。不要像温萤一样，她以后必然会很危险。”
“这个我明白，谢谢你，江哥。”
“不谢。我爸回来了，我先下线了，开学再说。”
……
江银岚的这席话让苏夏很是迷茫。在他看来，苏夏的身边似乎有那么几个人并不是苏夏了解的那样坦诚阳光，却被苏夏当成了交心的朋友。苏夏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冉榕，但是经过这一个月的了解，苏夏觉得，冉榕有时候虽表现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心思却是很简单的，不像江银岚说的那样不可深交。苏夏反而觉得，依依有时会让自己感觉到哪里不对，她一直感觉是自己太过敏感。
苏夏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直觉怀疑自己的朋友，因此停止了猜测。她有些苦恼江银岚为何对这些事情讳莫如深，导致她现在有一种草木皆兵的无助感。
但如果江银岚真的明明白白地把他的想法告诉了自己，自己也不一定会听信吧。就像是鸵鸟躲避危险一般把头埋入沙子，逃避一直是苏夏惯用的息事宁人的办法。
突然觉得玩电脑也索然无味，苏夏头一次利索地关掉了电脑摊开作业。写作业这种事情，虽然枯燥乏味，但真正去付出精力是可以有所进展的，不像这些弯弯绕绕的人际关系，想破了脑袋或许也毫无收获。
【三】
顶着窗外施工的噪音写作业只是为了暂时压制住内心的郁闷情绪，因此苏夏对学习的热情只持续了一个下午，接下来的假期里，她依旧是懒懒散散地度日。当她反应过来即将开学的时候，已经是假期第七天的上午。
苏夏兵荒马乱地把没写完的作业抄了抄答案，吃过午饭就在父母的嘱咐声中匆匆返校了。在发车站踏上3路车的车厢，好巧不巧，苏夏看到辰旭就抱臂坐在汽车前门旁边的座位上闭目养神。
苏夏想着要不要转身下车去乘下一班避免尴尬，司机师傅却提醒她赶紧投币上车。辰旭听到司机师傅的声音，睁开眼睛朝司机和苏夏看了看，像是不认识苏夏一样又闭上了双眼。
气氛明显更加尴尬了。苏夏也不好装不认识辰旭，只能讪笑着朝他打招呼，“呀，好巧啊辰旭。”
辰旭面无表情，也不回应，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几秒钟的沉寂过后，苏夏明显察觉到旁边坐着的乘客大叔用怪异的眼光朝她审视了一番，在苏夏投过去回视目光后干咳了两声，低下了头继续玩手机。
还好发车站上车的人很少，苏夏赶忙找了个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坐下，为了避免尴尬得坐立不安，她甚至从书包里摸出了本习题装模作样地学习。
汽车晃晃悠悠地走过了几站，在路口向左转了个大弯，停靠在了路口不远处的圣城广场站。从西南方向奔涌而来的阳光瞬间倾泻在苏夏的习题册子上，书本变得明晃晃的，连刚刚画上去的笔迹都梦幻般地闪着细碎的光。
苏夏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她揉了揉眼，还没等她适应光线的变化，耳边传来男生沉稳的嗓音，“苏夏。”
苏夏急忙睁开双眼转头看，原来是白彦学长刚刚上车，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坐下来了。在日光的斜照之下，白彦学长的茶色双眸通透澄澈，显得有些水汪汪，如此漂亮的一双眼睛，却让苏夏有些自卑地移开了视线。
“啊，好巧，学长。”
“你挺用功啊，在车上还学习。”白彦一边说着，自己却也拿出了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翻看，苏夏悄悄地瞥见，少年的书上几乎每页都有用心标注的笔记，由于那些笔记力透纸背，连翻页的声音都变得异常清脆。
苏夏哼哼一笑，“我装的。”
白彦看了苏夏一眼，又朝车厢前面望了望，随即开始一边在书上演算习题一边说着话，“你跟他认识啊？”
“不认识不认识，”苏夏生怕自己早已不是秘密的秘密被白彦知道，转头想了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让他知道，只得点头承认，“好吧，我认识的。”
男生手中的笔没有停下，却皱着眉费劲地思考，“他喜欢你？你要……装作沉迷学习的样子好让他知难而退？”
“啊？”苏夏惊呆了。
白彦学长如此优秀，却在情感方面的直觉如此迟钝吗？苏夏这么暗淡平凡的女孩子，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作为校草的辰旭会喜欢的类型吧？
白彦演算完一道题，认真地转头看向苏夏：“难道不是吗？”
她突然发现，自己和白彦学长像是极其熟络的样子一边学习一边郑重其事地讨论。虽然自己往大腿上摊了本书是装模作样，与白彦学长也并不是很熟。但刚刚短暂却轻快的对话，明显已经被辰旭看到了眼里。
苏夏不明白为什么辰旭这时开始关注自己了，但辰旭的反应却给她带来一种隐秘而魅惑的快意，这种快意虽然不易察觉，却气焰十足，好像要努力生长变大直至把自己的整颗心吞没一样。苏夏立即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的大脑充氧灵台清明，不至于心境被这种不好的情绪占据。
“不开玩笑了，他知道你喜欢他吗？”白彦沉声问道。
苏夏松了一口气，原来白彦只是在一本正经地说玩笑话啊。苏夏坦言，“知道，但他对我没兴趣，还生我气了。”
“悲伤的故事。”
“我一点都没感觉到你的悲伤。”
“你自己悲伤就好了，不用拉上我。”
“你——你看好戏是吧，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苏夏眨了眨眼，干脆合上了手中的资料，“白彦学长不是也有喜欢的人吗？”
白彦也从苏夏脸上移开了视线平视着前方，他摇摇头，“你是指沈星如吗？谣传而已。”
犹如白开水入口一般毫无甜度的回答，反而让苏夏来了兴致，“诶，那你没有喜欢的女生吗？”
白彦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继续低头演算，“都高三了，哪顾得上这些儿女情长的。”
苏夏将上半身整个靠在了座椅靠背上徐徐叹息，“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这么想，”白彦的语气温柔而又慈祥，“你还小，还不明白呢。”
苏夏确实不甚明白，朝窗外抛了个白眼，“老气横秋，就好像学长你岁数很大似的。”
“珍惜好时光吧，把握不住就白白浪费青春了。”
苏夏还是没有领会白彦学长话中的隐含意思，只觉得白彦学长郑重其事得有些肉麻。她以为的是，白彦学长是鼓励她把握青春免得以后留有遗憾，那么自己一定要勇敢出击努力争取，苏夏暗自握了握拳，决定明天午自习的时候就去找辰旭解释道歉，免得这份感情无疾而终。想着想着，少女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久违的自信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