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德曾说过:在人类学当中,女性的特性比男性的特性更值得哲学家去研究。但总的来说,提到心理学的时候,我们通常指的都是心理学家们的心理学,而这些心理学家大多是男人,我们难得在《心理学史》里扒出一两位女心理学家来。
尽管如此,女性心理学还是构成了普通心理学的一章,其重要性与儿童心理学相当。
人类心理学一直是在描述男人,因此,普通心理学已经完全变成男性心理学,而一旦人们明白了还存在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心理学,心理学的难题就立即出现在人们面前。
最具女人气的男人最有能力描述女人,而那种描述本该由真正的女人去完成
尽管遇到这样的难题,但女性心理学还是不得不由男人去写。「这样的尝试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这是很容易想见的」,奥托·魏宁格在《性与性格》中分析了个中的三个理由。
其一,其中的结论不得不以另一性别(即男性)为依据,并且不可能依靠内省得到证实。
其二,即使女人能够相当精确地描述自己,我们也绝不能因此而以为,女人性格中那些让女人感兴趣的方面也会让男人感兴趣。
其三,即使女人能够并愿意充分地剖析自己,她也不可能愿意去谈论自己。
因此,这种考察本身就面临着一个责难:除了女性以外,谁都没有资格对女人作出精确的陈述。
同时,我们必须把这种反对意见暂时放到一边,在此,我只要说一句就够了: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看到过孕妇对自己的感觉和情感的叙述,无论在诗歌还是在回忆录里,都不曾见过,甚至在妇产科论文里也是如此(这种状况难道仅仅是受男人压迫的结果么?)。
这种现象不可能是女人过分羞怯造成的,因为,正如叔本华指出的那样,对孕妇来说,没有比怀孕这件事本身更让她感到羞怯的了。何况,孕妇生产之后,她依然有机会根据记忆来坦言自己怀孕时的心灵生活。
即使羞怯感阻碍了孕妇们在怀孕期间诉说感受,它也会在她们产后消失,而人们对这种剖白的种种兴趣也理当促使某个产妇打破沉默。但是,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我们一向把对女人心灵的真正有价值的揭示归功于男人,同样,对孕妇的感觉作出了描述的也恰恰是男人。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我们近来知道了半个女人或3/4女人的心灵生活,但她们写出来的,其实只是她们身上男性的一面。事实上,我们只有一条线索:我们不得不求助于男人身上的女性成分。这条线索的形式虽尚未廓清,但它似乎暗示了一点:最具女人气的男人最有能力描述女人,而那种描述本该由真正的女人完成。
然而,这个说法却大可置疑。但目前,我们必须先把它当作一个事实,继续探究男女两性之间实际存在的心理差异。
无论说男人的性冲动强于女人,还是说女人的性冲动强于男人,都是错误的
有人曾试图把两性的根本差异归纳为「男人的性冲动更强烈」,并想由此引出其他一切结论。且不说「性本能」这个术语指的是不是一种简单而真实的东西,只说是否有证据表明两性之间存在这种根本差异,就很值得怀疑。
这个说法的可信程度并不比古代的某些理论高多少。那些理论认为女人会受到所谓「未获得满足的子宫」的影响,而男人则会受到所谓「精液潴留」的影响。在这,我们还必须警惕当前流行的一种倾向,即把几乎一切事情都与「升华了的性本能」联系在一起。依靠如此模糊含混的概括,根本不可能建立任何有系统的理论。
此外,我们也要知晓,「性冲动力量的强弱能决定其他方面的性质」是最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无论说男人的性冲动强于女人,还是说女人的性冲动强于男人,都是错误的。男人性冲动力量的强弱,并不取决于男人体内雄性成分的多寡,同样,女人体内雌性成分的多寡也不能决定女人性冲动的强弱。人类的这些差别,还有待于进一步去分辨。
与人们的普遍认识不同,两性的性冲动的总量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如果我们检验一下构成冲动的两种力量的性质,就会发现它们确实存在着差异。它们可以被分别称作「释放冲动」和「结合冲动」。
「释放冲动」表现为一种不适感,它是成熟性细胞的积累造成的;「结合冲动」则表现为一种欲望,即成熟个体对满足性欲的渴望。男人具有这两种冲动,而女人只具有后一种冲动。两性的解剖特征和心理过程,就可以证实这个差异。
说到「释放冲动」,我们还会注意到一点:只有最具男性气质的青年才会沉迷于手淫。此外我还相信(虽然这个见解常常引起争论),只有在更具男性气质、缺乏女子本性的女人当中更容易出现手淫的行为。
女性的生活原则只有性欲,而男性的生活原则却是性欲再加上一些其他事务
现在,我必须讨论一下女人的「结合冲动」,因为在女人的性欲中,这种冲动即使不说是全部,也占据着绝大部分。但这绝不是说,女人的「结合冲动」比男人的同样冲动更强烈。这种错误认识无不起因于一种混淆,即把获得某种东西的欲望,当作了促使主动获取所欲之物的诱因。不仅如此,我还可以证明:从生理上看,女人比男性更易被激起性欲(但不是更敏感)。
性兴奋状态是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瞬间,女人会全身心地投入性活动。换句话说,女人会全身心地投入怀孕和生殖活动,她与丈夫、孩子的关系构成她的全部生活。相反,男性却并不仅仅要求满足性欲。
正是在这个方面(而不是在性冲动力量的强弱方面),男女两性才体现出了真正的差异。男人体现为从事性活动的强度,女人则体现为性活动及其附带活动在全部生命活动中所占的比例。
不仅如此,女性还会被与性活动相关的事情完全占据,并由此感到满足,而男性还会对其他许多事情感兴趣,比如战争、哲学、科学、商务、政治、宗教和艺术。我既不打算暗示说这个差异总是存在,也并不认为这个差异有多么重要。
对于妇女问题,我们也必须去考察当今实际存在的人。不过,如果我们碰巧发现了某些特征,而那些特征又不可能是从外部赋予女人的,我们就可以相信:那些特征是与生俱来的,是永远存在的。
说到当代的妇女,至少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我可以肯定地说:如果女人对性活动之外的事情产生了兴趣,那完全是为了她爱的那个男人,或者是为了她希望爱上她的那个男人。对那些事情本身,女人根本没有真正的兴趣。
在这不得不提的是,想获得某个对象的欲望,与得到该对象的能力、对该对象的兴趣,通常都是成正比的。肌肉不发达的人根本不会渴望去抡板斧,不具备数学才能的人也绝不会想去研究数学。
所以说,女性的生活原则只有性欲,别无其他,而男性的生活原则却是性欲再加上其他事务。男女进入青春期的不同方式,使这个差异表现得更加显著了。

进入青春期的不同方式,使两性差异表现更加明显
在男人身上,青春初期是一次危机。他感到体内出现了某种新奇陌生的东西,感到某种东西增强了他的各种力量和感情,而这并不是出于他的意愿。对性活动的生理刺激仿佛来自他身体以外,与他的意愿没有关系。度过了青春期以后,很多男人仍然会终身铭记那段躁动不安的时光。与此相反,女人不但不会受到青春初期的骚扰,反而会感到青春初期增强了她的重要性。那么,这些差异都有哪些具体表现呢?
一是,男青年根本不会渴望性成熟期的到来,而女人却从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盼望着性成熟期的到来,以为从中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二是,男人到达性成熟期时,往往会频频伴随着对它的拒斥感和厌恶感,而年轻女子在青春期开始后,却会怀着激动和迫不及待的欢欣,关注自己身体的发育。
三是,对发育正常的男人来说,青春初期犹如一条岔道,而对女人来说,青春初期就等于最终的归宿。
四是,在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子当中,极少有人不会觉得「我要结婚」这个念头非常荒唐可笑,相反,若问及女人对她们未来婚姻的想法,连最年轻的姑娘都会感到亢奋并且极有兴趣。几乎无一例外。
出于这些原因,一个女人既高度重视自己的性成熟期,也高度重视其他女人的性成熟期。
无论是童年还是老年,女人与世界之间都不存在真正的联系。对女人来说,成年之后回忆童年时只能想到当年的愚蠢,她以厌弃和憎恶去面对暮年的到来。她唯一真实的童年记忆全都与性有关,而随着她越来越重视性成熟期,对童年的记忆会逐渐消失。
从处女变成妇人,这是女人生命中的一个重大分界点;而男人的相应经历,却和他的生命进程几乎没有多少关系。
男人占有自己的性器官,而女人的性器官占有女人
女人的性欲遍布女人的全身,而男人则是部分身体存在性欲,这个差异可以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
刺激男人身体的某些部分能激起他的性欲,而那些部分只限于他身体的某些区域,具有极其鲜明的局部性;在女人身上,能被激起性欲的部分则遍布于全身,因而身体的几乎所有部分都能因受到刺激而产生性欲。
此外,男人的性欲也会因时间的不同而变化。也就是说,女性总是时时具有性欲,而男性只是间歇性地具有性欲。这种差异给男人和女人的身心都造成了重大的后果。
男人的性欲是他生命中的附属物,因此,男人就有可能把它保持在生理的背景上以致处于意识之外,将自己从性欲中「分离」出来。所以,男人能够把性欲放在一边,而不必去认真对付它。
女人并不把她的性欲限制在某些时段内,也不把性欲仅仅分布于某些器官上。因此女人意识不到自己的性欲,因为女人除了性欲什么也不是,女人就是性欲本身。
可以说,男人才具备进入他渴望的性关系的力量。只要愿意,男人就能够限制或增进这种关系,也能够拒绝或赞同这种关系;只要愿意,男人或可以担当起唐·璜的角色,或可以担当起修道士的角色;只要愿意,男人可以采取任何行动。坦率地说,男人占有自己的性器官,而女人的性器官占有女人。
最后,给一个结论,再做一个交待!
我们可以根据前面的论据得出一个结论:男人具有意识到其性欲的力量,因而能作出行动去对抗性欲,而女人却似乎并不具备这种力量。不仅如此,这还意味着男人身上的分化现象更为显著,因为在男人身上,天性中的有性欲部分和无性欲部分是截然分开的。
因为怕挨骂,所以最后我需要交待的是,文中说的「男人」或「女人」皆属于心理学名词,更多的是指两类气质。这两类气质集于任何一个人身上,一如「外向」和「内向」会齐集一个人身上一样。(资料来源:《性与性格》;[奥地利]奥托·魏宁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