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诸事了
“凌墨绮。“班主任不耐烦地点着我的名字,我抓起桌子上的一切,试卷、水笔,抓身通通塞进垃圾桶,然后大笑起来,之后又开始呜咽,背起书包冲出教室。留下一脸惊愕的老师和同学。
九月、美人蕉
“凌墨绮。“老班站在讲台上,兴奋地念着每个人的名字。“到…”我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应答,老班皱了皱眉,继续往下念,“林果。”我在桌子上翻了个面,低声说了一句:“真俗。”一阵沉默,然后听见身边的人应了一声:“到。”我打了个激灵,直起腰板。我这才开始注意他。他一脸尴尬,想必是听到了我刚才所说的。说实话,我没有想到林果会是一个男生,还是这样一个男生,他算不上帅气,方方正正的脸,没有特点没有亮点,但却也挺让人喜欢。我想说什么解释,但却又闭上嘴趴到桌上。我就这么记住这个俗气的名字:林果。
十月、木芙蓉
窗外晃动的树枝在我课桌投下交织的黑影,凉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进教室,我立着物理课本趴在桌子上午睡,隐约还能听见老师讲解如催眠曲一样的物理公式。突然周围安静下来了,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簌簌的扯拽声,还有自己鼻腔里均匀的呼吸声。林果拿胳膊肘捅了捅我,我这才揉了揉眼坐正了身子。物理老师正恶狠狠地瞪着我,他没有说话,又开始讲他的公式。我没趣地伸了伸懒腰,看林果在聚精会神地听课,金黄的阳光打在他脸上,仿佛油画里的人一样,完美而迷人。“林果。”我用手托着脸,笑着叫他的名字。“什么?”他回过头,但眼还不住瞧往物理老师写的公式。“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我一本正经地说。林果把他的瞳孔对上我的眸子。“神经病。”他骂着,又扭头去看他的物理题。.
十一月、三角枫
校运动会就这么开始了,林果被派上场参加了800米,选运动员的时候,老班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扭过头看着窗外,只是苦笑。我将手放在胸口,或许,本就该这样。运动会时,学校里一片沸腾,就连喇叭都殷勤地播着各种加油曲。播音员朗诵的加油稿和赛场上的鼓劲声充斥着整个校园。而我独自一个人缩在操场上的一个角落,看着涌动的人群,一种说不出的哀伤,一切都是因为…“凌墨绮!”林果穿着球衣,向我跑来,他咧着嘴,笑得想孩子一样,“等会要给我加油哦。”“有必要么?”我低下头。“当然,你的鼓励是最重要的。”林果将手里的矿泉水塞给我,“喝点水吧。”他说着,向起点跑去,“要给我加油哦。”我还还能听见他的声音。我站起身,到赛道旁等着他。枪响后不久,林果经过我身旁,我很卖劲地给他喊加油,跟着人群一起奔跑,完全顾不上自己已经气喘吁吁。最后,林果第一个冲过终点线,靠在操场的墙壁上,大汗淋漓,我把毛巾扔在他脸上,然后帮他开矿泉水,面无表情地说:“祝贺了。”他眯起眼接过水,笑得很灿烂:“谢谢了。”很快,林果便被其他人包围了,我默默退回到那个角落。三角枫正烧得火红,染深了整片天空,而我只是拾起一片枯叶,将它撕得粉碎,然后狠狠踩在脚下。.
十二月、冬珊瑚
“凌墨绮。”圣诞节的前一天,林果摇醒了正在补觉的我。“干什么?”我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问他。“明天有空吗?”林果低头摆弄他的衣角,我一下从美梦中清醒过来,趴在他肩上将唇贴近他的脸,对他耳语道:“你这算是约我吗?”他支支吾吾地申辩,还红了半边脸:“才…才不是勒。”“你们两个注意点影响。”前桌友好的提醒。我将脸扭向窗外,已经下过雪了。冰雪女王骑着她的雪橇叮叮铛铛地从我面前驶过,我刚想张口,在窗户上凝结的水汽就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可以听见,远处教堂里敲响的钟声。“有空吗?”林果见我没有回答,又问了一遍。“有。”我很生硬的回答了一句。“你怎么了?”林果关切地问道。“林果啊。”我直视他的眼眸,“我虽然生在圣诞节,却并不是一个受祝福的孩子啊。”林果愣了一下,咧嘴笑的想孩子一样:“那么,明天由我祝福你。”在早晨壁钟响过了九下,林果准时摁响我家的门铃,我兴冲冲地下了楼,将楼梯踩得咯噔作响。“绮儿,玩得高兴点啊。”母亲在厨房里说。“嗯。”我开了门。林果靠在门口的柱子上,肩上还搭着几片雪花。我牵着他的手,向街口走去。没有说话。“墨绮,刚才你家里那盆花叫什么?挺好看的。”林果在我身后找话题。“冬珊瑚啊。”我停了下来,背对着他,“有毒的。”他也没再说话,陪我就这么站着。我转身,走近他,将我的鼻尖贴上的鼻尖,问他:“林果,如果我现在要吻你,你会拒绝吗?”“啊?”林果呼吸变得急促,脸又红了大半,“不…不会。”“为什么?”我将脸挪走。“今天是你生日啊。”
我看见有一枚雪花落在我的掌心,便将它凑到我眼前。
“墨绮…”“啊?”“生日快乐。“
很好看的六角形,听到“咯吱”一声,衰败的枝臂被埋在厚重的雪下。.
一月、康乃馨
“林果。“我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看着最后一口水,在瓶底晃荡,“如果我有一天离开你,你会伤心吗?”“啊?“林果张了张嘴,然后瞪了我一眼,说,“不要问这种白痴问题!”“不会吗?”我喃喃自语。“当然不会,不要再想这些问题了。”林果没好气地说。“林果。”我将最后一口水狠狠咽下,然后将矿泉水瓶丢进垃圾桶,“我恨你。”“好啦,我也恨你。”林果应道,“快考试了,好好复习吧。下学期分科了。然后他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抓着我的手问:“难道你…”“是的。”我像胜利了似地扬起嘴角,说:“我报文科了。”林果把脸扭到一边去,没有再说话,只是翻着他的物理笔记。教室里很安静,温暖的阳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在树枝交错处的阳光如同碎金一样撒在他脸上,闪烁摇晃。侧脸,上面有阳光,线条分明。我用手托着脸就如同初识一样。“林果。”我笑道。他没有应声。“林果,我喜欢你好了吧。”我就像哄孩子一样地说道。“凌墨绮。”林果扭头对着我,面无表情,“我恨你。”“我也是。”我眯起眼。
林果,对不起,有些事,一开始就注定了。
二月、蓝色妖姬
“凌墨绮!”课间操的时候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便出了教室。是一个长头发的女生,瓜子脸,大眼睛,很标致很秀气的女生。“你昨天是不是和林果在一起。”她就这么笑着,一脸无邪。“是的。”我点点头,看到她气急败坏的脸,我觉得很好玩。她是林果的新同桌,那个暗恋林果许久的人。“我不许你和他来往。”她歪着头瞪着我。“我可以帮你。”我就这么笑着,“我可以帮你。”“什么意思?”她皱了皱眉,看起来没那么凶了。
第二天,又是课间操。我正趴在桌子上画画,林果却怒气冲冲地冲进了教室。“凌墨绮!”他将手中的信重重甩在桌上,“这是什么?”“看不出来么?情书啊!”我不耐烦地开了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林果将手放在我的肩上。“放开!”我甩开他的手,皱着眉说,“看不出来吗?我不想再看见你。”“真的?”林果往后退了一步。“是的。”我将桌上的情书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我真是无聊,还帮她给你写情书。”林果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教室。
我又趴在桌子上画画,一个两个,一遍两遍,却都是你,林果,林果…那朵摆放在书桌上的你送的蓝色妖姬,在玻璃碎裂声中倒在透明的液体上,慢慢泛黄…
三月:白玉兰
“林果。”她就这么在我面前挽起林果的手臂,和他一起下了楼,林果就这么一直笑着,从我身边走过,没有看我一眼。“凌墨绮。”我也笑着,“你的目的达到了,高兴了,放心了吧。”我就这么笑着,然后往楼下走去。楼道晃晃悠悠,走廊里黄黄的灯光拥挤破碎。周围喧哗。我看着墙上迅速转换的模糊影子,一步一步走回家。灯火阑珊,不耐烦的汽车轰鸣声和晚风撩拨着我每一根发丝,高楼的轮廓苍穹的臂弯里回归虚无。你在阳光下专注的样子,正中胸怀,如同光影斑斓下的油画般旋转折叠。第一次感觉一个人的路,会笼罩着一层毫发无损的荒凉。几滴泪珠在时光里引起微小的震颤,闭上眼,往下坠,往下坠…
“墨绮…墨绮…”
“妈妈,我累了,让我睡会好吗?”
“墨绮乖,不睡好吗?睁开眼好吗?”
“妈妈,对不起,我真的好累。就一小会。晚安。妈妈…”
“墨绮…墨绮!”…
愚人节至清明节、常青藤
“林果。”有人叫我,在这个被称为愚人节的日子,我回给来者一个标准的微笑。但是是凌墨绮。墨绮穿着一身白衣,脸白得不正常,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墨绮了。墨绮看起来有些虚弱,我明明想问:“你怎么了?”但说出口却变成了:“有事快讲。”“林果。”墨绮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我喜欢你。”我咧了咧嘴角,冷笑道:“你省省吧。我受不起,这个愚人节玩笑一点也不好玩。”“是啊。”墨绮低下头,“只是玩笑。”墨绮向前一步,想要抱住我,我却一把推开迎上来的双手。“我要上课了。”墨绮笑了笑,“祝你幸福。”没有再说话,转身消失在走廊拐角。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原地,有些不安,抑或是心痛。
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凌墨绮。一切又像往常一样进行。清明后的第二天,放学铃声响了一遍,老师示意我去办公室,有人找我。我没有多想,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一个美丽而消瘦的女人,看上去很疲惫很憔悴:“你是林果吗?”她问道。我点了点头。“墨绮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从桌上拿起一张画纸,“说是给你画的像。”我接过画,问道:“墨绮呢?”“墨绮睡了。”她笑得很美,“墨绮再也不会累了。”我还未明白过来,她就走到我身边,轻轻搂了我一下。“谢谢你。”她说,“谢谢你让墨绮曾经那么幸福。让墨绮可以平静地面对到来的命运。”她松开手,我看到她眼眶里有一些东西在闪烁,破碎。“墨绮让我完成那天没完成的愿望。”她又一次笑靥如花。“现在墨绮可以放心地离开了。”她朝我挥挥手,转身消失在拐角,一如墨绮那天一样。
在回家的路上,我打开墨绮为我画的画。
我看到铺满整张纸的藤蔓,墨绿色的叶子,硕大无比,纸上每条弧线都在扩大,都在肆无忌惮的生长。在纸上的一角,有一段用红色水笔写下的文字:
时间的长河静静地流淌,洗涤着旧迹,河岸上的我痴痴等待着你说过的永恒。
在这落叶纷飞的季节,你却大步流星地闯入我的世界,不带一点征兆。
“林果,我画的是你。”我听见墨绮这样说。
“我喜欢你。”那年夏天,墨绮用手托着脸,这样说道。
“我也是。”我将那张纸贴在唇上。
凌墨绮,你喜欢的不是我,是另一个自己啊。
九月一号至四月一号,我们的七月,注定只能是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