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简直没有人不知道山上那只小狐狸精喜欢他。
一大早上天蒙蒙亮,小和尚拿着大扫帚扫台阶,不远处肯定会冒出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还有一只毛绒绒的尾巴在那里晃啊晃。他走三步,后面跟着脚步声哒哒哒,他走五步,后面脚步声哒哒哒哒哒。阳光洒在小和尚光光的脑壳上,和脑壳上面沁出来细小的汗珠上。
小和尚吃饭,小狐狸仰着头眼巴巴看着他,小和尚没办法,手里的白馒头掰成两半,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大块的递给了小狐狸。小和尚诵经,过不了多久不远处就传来低低的鼾声。抬头一看,小狐狸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师傅忍不住摇头叹气,阿弥陀佛,一个出家人,身边总围着一只小狐狸,这可成什么样子。
小和尚只能皱眉凶它,去去去,别老缠着我。
小狐狸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马上盈了一层泪光。小和尚转身就走,身后脚步声还是委委屈屈地跟着。不时还带着抽噎声。
还跟着?小和尚更凶了。
小狐狸的眼泪噼里啪啦掉。
小和尚马上心软了,算了算了别哭了,不成样子就不成样子吧,来来,给你吃好吃的,不哭了不哭了。乖啦。
02
小狐狸成精不久,努力学人话,半天吐不出来一个正经音。小和尚教它,小—狐—狸—,它吐:叫—哥—嘞—,小和尚教它,吃—饭—,它吐:七—盘—。小和尚欲哭无泪。
山下村里有人丢了一只鸡,风风火火赶到山上找小和尚算账:我家丢了一只鸡,平白无故怎么会少了一只鸡?肯定是你屁股后面那只小狐狸干的!
小和尚就把小狐狸拎出来,是不是你干的?
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摇成一只拨浪鼓。
小和尚于是转过头来正色曰,不是小狐狸干的。
那人自然不依,自古狐狸爱偷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它说不是它就不是它干的吗?
小和尚梗着脖子,是。
那人在寺庙门口一顿大闹,闹到小和尚的师傅都不得不出来了。师傅问完事情原由,问小和尚,你说那只鸡不是这只小狐狸偷的?
小和尚感觉嗓子和眼睛都酸酸的,特别堵得慌,不过嘴巴还是非常硬气:小狐狸不可能骗我。
师傅瞅瞅小和尚急得红扑扑的脸,瞅瞅躲在他身后面一副可怜巴巴样的小狐狸,长叹一声,要不你再回家找找看?我也觉得不能是它…
那人正要接着吵,远处一个老太太拄着拐走上山来,阿牛啊,找到啦!鸡找到啦!它飞到后院去啦!快回家吧!
这一天夜里星星特别多。小和尚躺在草地上数星星,草的味道湿湿的润润的。一颗、两颗、十五颗…数着数着一个湿漉漉的小鼻子突然凑上来,轻轻地来回地蹭着他的鼻子。小狐狸用黑豆子一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认认真真地往外吐,喜、欢。
小和尚温柔地刮刮它的下巴,这次说得对啦,棒棒哒。还有,我知道哦。
小狐狸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喜、欢、喜、欢、喜、欢……喜、欢、虾、胡、伞…
小和尚哭笑不得。
03
这一年闹饥荒,家家户户都紧衣缩食,鸡叫鸭叫都不常能听到,最常听见的是人们肚子空落落的咕噜声。更火上浇油的是这一带强盗横生,所到之处打砸抢烧,杀人放火,人们都过得苦兮兮的。小和尚的腰带向里收紧了一圈,又一圈。
小和尚万万想不到,这些强盗会抢到寺庙里来。小和尚和师傅一众把大门关好,强盗们在门外又骂又撞。
师傅在小和尚的身上牢牢地绑好一个小包裹,把他推向后院,这些是重要的经书,你快带走,万万不能让这些强盗给毁了啊。
小和尚郑重点头。还没来得及走,大门已经被轰然撞开。强盗们骂骂咧咧闯进来,上来就给了师傅重重的一棒子,秃驴,关着门不让老子进来,不想活了?这么大个庙,还能没点值钱的东西!哎,这小秃驴可是要逃?他背上背的肯定是值钱东西!
师傅顾不了自己身上痛,保护经书,快跑啊!
小和尚连忙逃跑,身后强盗们穷追不舍。正追着,最前面的强盗突然感到身上一痛,低头一看,身上被连皮带肉咬下好大一块。再抬头,一只雪白的狐狸正好挡在前面逃着的小和尚和强盗们之间,正朝着他们凶狠地露出牙齿。
领头的强盗喊,这狐狸皮毛这么漂亮,肯定值不少银子,比那穷秃驴强多了,快抓了它,小心别伤了皮毛,要不就不值钱了!
小狐狸抬头看了一眼前面专心逃跑着的小和尚,眼神无尽温柔而怅然。它转过头来,凶狠地咬着牙,折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04
不知道跑了多久,小和尚才敢回头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些强盗都不见了。
小和尚轻轻松了一口气。这些强盗这么凶,不知道师傅怎么样了?一天没见到小狐狸,不知道小狐狸怎么样了?它到庙里找不到我,会不会很着急?
想着想着,天色越来越晚。小和尚找了一处地方,又累又饿,不知不觉睡着了。睡着睡着,突然觉得身边一暖,他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摸,暖乎乎的毛绒绒的,小和尚一睁眼,是小狐狸依偎在他的身边。
天色这么黑,小狐狸知道小和尚是看不到它身上的伤口的,那是它把强盗们引到到处是锋利的石头、扎人的植物、和难以辨别方向的深林之中,又努力咬伤他们的时候,被这些凶恶的强盗们打伤的。小狐狸知道这么一天下来,小和尚肯定又饿又累又怕,所以它拖着被打过的右脚,一步一步循着气味终于找到了躲在这里的小和尚,嘴里还叼着它好不容易找来给小和尚的一只野果子。
小狐狸把果子给小和尚,把湿漉漉的小鼻子凑过去,轻轻地来回地蹭着小和尚的鼻子。黑暗之中,小和尚看不到小狐狸黑豆子一般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但是小和尚听得清,小狐狸正一个字一个字认认真真地说着: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