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星期五,清晨。
一早起来,我和碧雪请了早自习的假。我陪着她从一个巷子口走进了一条幽暗又破旧的小道里,一眼望去充满了九零年代的破败感,又脏又杂又乱。就算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破败感也丝毫不减半分。
小巷的两边开了一些不知名的小店,没有招牌,房门半掩,墙壁上到处都贴满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广告,还有一间接着又一间房门紧闭的发廊店。
我从没有来过这里,不太敢东张西望。
小巷子走到底,有一家私人诊所。她带着我走了进去,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消毒水味,还有不知名的药味。坐在我们的面前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她正和蔼可亲地对着我们微笑。
不安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我打从心里排斥这个地方。
这样一家诊所,开在这么一个角落里,从里到外都写着“不靠谱”三个大字。
“为什么不去大医院?”趁着医生离开片刻,我一脸担忧地问碧雪。我也是第一次应对这样的事,满是不安和慌张。
“钱不够。”她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大医院不给未成年人做手术,而且需要家属签字。”
我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
“快两个月了,直接人流不好。”医生说,“还是吃药,等肚子疼痛的时候,记得上厕所或是来我这里。”
于是,碧雪吃了药。
我们回到教室,我不知道她吃的是什么药,这一整天却过得很平静。
直至半夜,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那声音里透着痛苦。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循声望去,却发现是从对面下铺传来的,那个方向是——碧雪。
白天的事突然在脑海里闪现,以及医生的吩咐,吓得我一个激灵,着急忙慌地爬了起来,摸着黑走到她的床边。
“怎么了?”
“好疼。”碧雪痛苦低吟着,“扶我上一下厕所好吗?”
“好。”
我搀扶着她,向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走去,一路上她都捂着肚子,余光瞥见她苍白的脸色。
卫生间里安装的是声控灯,我们刚走近灯光瞬间亮起,我扶着她进了隔间。
“你在外面等我。”她虚弱地对着我说。
我只好退出隔间,忐忑地站在外面等着,听着她在里面高高低低地痛苦呻吟。
没一会。
砰……
一声巨响。
将原本还犯着困的我吓得完完全全清醒了,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声音已然消失了。
“碧雪,你怎么了?”我焦急地问,整颗心怦怦直跳。
等了有好几秒钟,就像几个世纪那样漫长,都没有听到里面人的应答,我有些慌了手脚,跑过去敲门。
“我……我没事,”碧雪轻声说,“帮我拿些纸巾。”
“好。”
凌晨三点,我浑身不自觉地发着颤,着急忙慌地跑回宿舍,随手捞了一包抽纸,又奔回卫生间。
星期六早上八点。
宿舍里的同学都回家了,我又陪碧雪走进了那条巷子,那家私人诊所。
“昨天有肚子痛吗?”医生问,“有没有掉?”
“昨晚半夜,”碧雪脸色还是很苍白,“掉了。”
医生点了点头,又给她做了一些检查。
等一系列检查出来之后,医生拿着报告皱了皱眉,问道:“昨晚只掉一个?”
“嗯?”
“肚子里还有一个。”
我慢慢地睁大了双眼。
当面容憔悴又惨白的碧雪缓慢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看到安静地等在外面的我时,她朝我微微一笑。
顿时,一股酸意涌上鼻腔,模糊了视线,我心里无比难受,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回到宿舍,我一言不发地帮她把沾了血渍的衣服,被子,床单都换下来,让她躺下,又奔了出去买了一份粥。
医生说:“一星期内不许碰冷水,吃些易消化的食物,多休息。”
她喝了粥后,坐在床上,看着我把洗好的衣服和床单挂晾在阳台上。
“谢谢。”她说。
“你再躺一会吧,”我没有看她,自顾自地做着手里的事,“中午我再出去帮你买些粥。”
这样的爱情真的完美吗?
在她那么疼痛的时候,在她需要照顾的时候。
那个该死的男人又在哪里呢?
这就是爱情吗?
我几次忍不住想出声问她,可最后还是憋进了心里。
一直到我毕业离开学校,我和碧雪各奔东西,失去了联系。他们的爱情,我没有见证到是否开花结果。
许多年以后。
有一天偶然在网上遇到她。
她和我打了招呼,两人便闲聊起来,我小心翼翼地问起她那段感情的结局。
她说:“没有结局的结局是最好的结局。我现在已身为他人妻,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过得很好,很快乐,不要担心我。”
看着她发过来的话,我发了许久许久的愣,不知道是为她高兴,还是难过?太多的问题都停在多年以前。
而这些年,岁月是否抚平了她多年以前的伤痕?
完